骗子与傻瓜--假马齿苋
在湖边等一朵花开,很多年前我在儿童乐园见过它:假马齿苋,我称它是“草地上的星星”。但它是颗流星,第二年就从儿童乐园消失,再没有回来。此处的它却生得欣欣向荣,我决定要好好看看它。
时针指向八点,阳光已洒满花间,那些花朵都已“半开放”,五片花瓣向斜上方举起,像一支支迷你的马蹄莲,再给花一点时间,花瓣就会平展开来、向我展示它漂亮的蓝紫色花蕊了吧?
我乐意等,我就坐在花前等。眼前的它乍看很乖巧,柔顺地匍匐着,对生的小叶,浑圆的茎,连花朵也都圆圆润润,细看却有些野性,匍匐茎倒向水面,节间生出张牙舞爪的根,正从岸边抓住水藻向湖中延伸。只是这野性在我眼中颇可爱,因为它是那样自立自强,再说它比那些水藻好看多了。
大自然不会让等待的人寂寞。方坐了一会儿,就见两只褐斑异痣蟌飞来花间,抓着那柔嫩的肉质叶休息。一只是雄性,蓝黑配的色彩光亮分明,像有铮铮亮的皮鞋和大背头;另一只是雌性,色彩淡雅,咖啡色的眼影配上同色的肩线,柔和如烟。只是这色彩实在低调,一不小心我就会失焦。
褐斑异翅蟌的雌性多型,同色型的与雄蟌相似,这只应该是异色型。反正在等花开,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它,看它上咖下绿的复眼、看它渐变色的胸,看它细长多刺的腿……看来看去,竟越看越爱。从前总以为雄蟌才以色取胜,却原来雌蟌也别有风情,那亚光系的色调既温暖又妩媚,像埋了多年的女儿红,入口绵柔,耐人回味。
一只毛眼灰蝶赶来叹早茶,草地上还有许多它的同伴,那里有一场小型派对。这只蝶的翅上有一角残缺,像是在舞会上受了惊。直立的花瓣对它不太友善,但它仍颤微微地立在悬崖,甩着长长的虹吸式口器一饮后快速离去,它走得那样慌张,看来这杯小酌还不够它压惊。
花一直没有绽开,像要和我比耐性,还好又来了一只虎甲铃蟋,让等待凭添了趣味。虎甲铃蟋是一种小型的蟋蟀,撇去它那长长的触角,看起来真有几分像虎甲。草丛中时有细微的鸣叫,或许就是铃蟋们在摇着小铃铛。只是那声音属于雄性,而我眼前这只尾部有产卵器,是个沉默的女孩。
假马齿苋有一朵素净的小花,花药是它身上最秾艳的色彩,紫蓝紫蓝的花粉囊像彩笔头,绽开时露出饱满的花粉,围合成阵,伺机抹上虫媒的身体;在花药一侧,扁圆的柱头如凝固的泪,它绿莹莹粘答答的,正歪着头避开花药,静候虫媒捎来异花的花粉。这是个不算复杂的机巧,但依靠花药色彩和花冠管内蜜斑的指引,昆虫们还是会乐意前来,吃一顿精致的餐点,植物也能坐收渔利,完成它的繁衍大计。
现在,花朵已经得逞,而铃蟋也同样急于繁衍。这秋后的蚂蚱,它进食的方式是如此急切,初初它的大长腿还搁在叶上,前半身趴在花中,抱着一颗大花药,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慢慢它转向另一颗花药;后来它的头探下去,探下去,越探越低,直至它的大半个身体都消失在花朵里,只剩那弯刀般的产卵器和细长的触角还露在花外,随它的啃食而摇曳。
我从未见过吃得如此不顾姿态的姑娘,她是那样的饕餮。我身边有毛眼灰蝶在抢亲,有狭腹灰蜻在交欢,有鸟在觅食,有扛着“大炮”的人在打鸟,还有更多的人在晨跑,在饮茶,在散步,但没有谁有她那样投入、那样不管不顾,它一定是这个早晨最努力的“人”了。
在它离开后,我拆开了一朵花,惊讶地发现花的雄蕊不是五基数,而是明显的两长两短,是二强雄蕊,其底部的两条雄蕊花丝极短,难怪那食客会越陷越深。
植物名中的假通常强调相似,但翻查植物志会发现,假马齿苋与马齿苋的关系仅限于相似。马齿苋是马齿苋科的物种,它的五个花瓣会平平展开,袒露它众多的雄蕊,构建出适宜昆虫停靠的平台;而假马齿苋是玄参科的花朵,5花瓣是个假像,事实上它是二唇形的合瓣花,上唇2裂下唇3裂,它永远不会平开!
而我傻傻地在等!!
唉😔,看来这A货,还是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