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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要素--珍灰蝶

蜗牛 突然想说话
2024-09-05

珍灰蝶那夸张的尾突,让人想起鸟中的寿带,疑心它华胜于实,尤其当那只蝶去浅滩前饮水时,你看着它穿过杂草、迈向泥泞,在一片杂沓中努力翘着它的长尾,像偷了母亲的晚装去赴约的少女优雅地跨出车门,却来到街头少年在天桥下的蔽身处,那身华服啊,累赘得不合时宜。
短尾突的对比下

许多灰蝶都有一两对尾突,随翅摇动,结合臀角上的色斑,伪装成另一个头来保命,但珍灰蝶的尾突已不那么像伪装,它过于长,还翻卷着,迎风猎猎,不像触角,更像是召唤同伴的旗幡,我甚至觉得对天敌来说这样一对尾突近于挑衅:小样,是怕我看不见你吗?

但当一只雄性珍灰蝶迎着太阳张开双翅,展示它华美的翅正面时,那尾突忽然不再多余,或许是张开后的翅面比例足以撑起那招摇的尾,或许是那黑蓝白的色彩过渡随细长的尾突谱成渐逝的仙音袅袅,总之那尾突如顾画中的当风之笔,让那蝴蝶于兹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让它开合的翅面间神光离合。

它意欲迷醉异性,却迷醉了我。我忘不了去年冬日,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我在溪边追逐到它的身影,山溪哼着无调的歌,我们在水声中相会,它就在我的视线中飞舞着,不时换着位,像一个讲究的食客,在选择它的下午茶:
那场相遇,多么美好。
不过即使没有那长尾,珍灰蝶依然很有辨识度。我初见的那只珍灰蝶便尾突缺失(果然是美丽有代价),它在阳光下开翅取暖:

又在突然的风中合上了双翅:
一开一合间,双面的翅色都入了我眼:竟然是双面双色。灰蝶翅正面具蓝斑的多见,反面具兼具米黄与米白二色的却少见,靠着这色彩,我在大图鉴上找到了它的全身照:

当图中那寿带般飘逸的尾突映入我眼帘时,“寻找一只完整的寿带蝶”便成了那年冬天的目标,图鉴提示幼虫寄主大青属,于是整个冬天,我都在寻找“寿带蝶”,翻看大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春天读到三蝶纪的推文,才知道珍灰蝶在深圳的记录竟然是首见,这原本出没于热带的蝶种,不知何故向北拓展了它们的领地。又在视频中查到别人的饲养记录,才知道珍灰蝶的幼虫食的是花,而非叶。如此我那冬日里在溪边跌跌撞撞地溯溪,没头没脑地翻树叶的行为忽然变得很可笑。但我并不后悔那莽撞,毕竟那见到它长裙款款去饮茶时的迷醉、那在看见丛丛大青时的喜悦以及那因寻找它而发现漂亮的山钩蛾幼虫的记录,都是那个冬天的美好印记。

中年人的时光不经用,一晃便是十月,初秋,又一年。在空调房里蜇伏过长夏后,重又走那条路。沿途的大青生得蓬勃,珍灰蝶的数量多了起来,看来秋冬是它的爆发期。也不知是哪里的大青属植物先开了花,养育出了一代珍灰蝶,然后它们扩散开来,寻找更多新的育儿地。

路上不时遇上一只,都是雄蝶,像独行的浪子,有的在花间醉饮,有的在卖弄姿色。选定领域的珍灰蝶会在灌木高度的叶尖上踞守,不时冲撞闯入的蝴蝶,这是典型的雄蝶的领地行为。
身残志坚

我守着一丛尚未开花的大青,见一只雄蝶在枝叶间“蹦跳”(虽然长尾飘飘,珍灰蝶的行动并不如寿带飘逸,更像是一只兔子在草地上奔跑,行到尽头后纵身一跃),似乎是在靠前脚尖感知植物的气息,确认这里有多少它中意的大青。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像狗或熊那般在那些叶片上留下它的气味,但当它最终在一张大青叶上停下来,展翅,亮出它美好的蓝白翅面时,我想,空气中一定弥漫着荷尔蒙。
这是雄蝶对雌蝶的要约,但这还远远不够,花还未开,她还未来,对拓展新领地的蝴种来说,完美的爱情要素一如人类,要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和正确的人。所以除了等到心仪的妹子,蝴蝶还必须与植物签协议。对眼前的珍灰蝶来说就是:必须让自己的繁殖期与大青属植物的花期吻合,才能成功地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

这不是什么苛刻事,而是一个漫长的约定,亿万年来,昆虫与植物间就不断建立和修正着这约定,只是它们没料到,会有一种叫人类的动物让它们陷入毁约的困境。气候与环境开始剧变,古老的约定突然被打破,当一种花开放,它需要的授粉昆虫还未醒来,当一种果实成熟,它需要的传播者还没有归来,在一场场的错过后,许多物种面临锐减或灭绝的困境。

那份待修正的协议,或许正是珍灰蝶北扩至深圳的原因。


又行到去年的溪边,水岸的大青高举着花盘,青涩的花蕾间,一只珍灰蝶在忙碌,它的行为暴露了它的性别:它只在花蕾间出没,不时弯曲尾部以产卵。
那是个朴素的妇人,它开合的翅间没有神光离合,但是你知道它经历了圆满的爱情:花开,它来,它在。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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