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738】孫子兵法

閱讀往期：陶傑【737】從公民到暴民

中西各有一部兵書。中國以「孫子兵法」為宗，而西方遲至 19 世紀方有克勞塞維茲（Carl Clausewitz）的「戰爭論」（On War）。

就兵法而論，舉世幾乎都有共識，孫子是奇才。因為孫子的戰爭學，不只是沙盤推演的軍事理論，更將道家精神揉合在用兵之間，以柔制剛、以小勝大、以弱克強，孫子兵法是一套哲學。

據說西點軍校有孫子兵法的譯本。我沒有看過任何英譯，但孫子兵法內許多名詞幾乎可以斷定，不可能有確切的英譯。

例如今日人人都說「形勢」，即出自孫子。「形」（Shape）與「勢」是不同的觀念。一支軍隊只有「形」之優勝，而缺乏「勢」的剛雄，無法取勝。「形」是實質的，「勢」是虛無的。「形」是形而下的，「勢」是形而上的。英文只將此兩字歸納為一：Situation.

以弱制強、以小勝大，因此以「奇」配「正」，以「虛」襯「實」，即是孫子兵法的全部精神。

英文如何表達孫子兵法裡中文的博大，則令人懷疑。「形」是實質的，「勢」是虛無的。所謂「形勢大好」，指不但軍隊人強馬壯，武器實力超強，而且一國在發動戰爭之前，道義、信譽、人心，都在自己這邊，國運的命數也在自己這邊。

「勢」指氣勢，憑司令官的直覺與信心，一股廣為世人認同的信念，而不是軍隊槍砲 GDP 國防軍費數字比例之計算。

孫子說：「強弱，形也」。一個形字，只指國家軍事實力。但若小國寡民，要養出足以攻克大國的軍隊又如何？不是一個「形」字，就先天落敗了嗎？

然而，孫子兵法教的就是戰國時代，如何以小國的力量戰勝大國的道理。

人數多、兵器精良，補給充足，航空母艦，霸氣十足，未開打先贏一半，即稱之為「形勝」。

北宋詞人柳永有名句說杭州：「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杭州處於錢塘江邊，附近蘇浙魚米之鄉，天然資源豐富，在經濟上，可謂形勝之最。然而在軍事上，周圍一大平原，根本冒險可守，一旦遇到戰爭，就是另一回事。所以傳統上杭州人膽子小，遇到侵略軍不擅抵抗。廣西的桂系，四周有高山阻擋，天然屏障，因此廣西軍人先天強悍。

戰爭過程不可只見實力。小國和弱國缺乏「形」優，卻可以造「勢」。

孫子說：「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

孫子又說：「兵不厭詐」，當你軍隊不及對方，就要用「超限」的方式破大國形勝的優點。因此，超限戰的概念，即來自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