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也被围攻了,喊打喊杀为哪般
作者:李弗 来源:青年呓语1 刊发经授权
家乡流行的地方戏曲是秦腔,是一种非常有特色的曲艺形式,长辈们大都喜欢听。除了粗犷到喝断西风的唱腔,最有特色的应该是脸谱了。基础的脸谱有黑白红三种颜色,分别代表刚正严肃,奸诈阴险,耿直忠心三种不同的角色特点。脸谱的不同,直接反映了整出戏对角色的道德评价和情感偏向,比如包公的黑脸表示他刚正不阿,曹操的白脸表示他奸险狡诈,关公的红脸则表示其赤胆忠心。
脸谱是底层人民对于好坏忠奸最朴素的判断和愿望,即便到我这一代,效力仍然不减。小时候看电视剧,总喜欢缠着大人问: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他是不是个奸臣呐?对于不大看得懂剧情的我来说,简单的好坏之分就足够填补我对整部剧所有的期盼,这个期盼是一个二元对立因果报应的世界:世界上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好人终会得到好报,坏人必然被好人惩戒。
这样区分的好处就是——简单。所有的起承转合、是非成败,都在好坏之间化为平淡,皆可用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来概括,只要分清楚了谁好谁坏,也就知道故事的结局了。对这个结论的判断,简直像判断被开水烫了就一定会疼一样肯定,对于尚在幼年的我,实在是一种易于接受又非常实用的方法。因为掌握了这种方法,我时常显得洋洋得意。
后来我慢慢地发现,好坏之分的二元对立,在社会上处处可见:小白兔是好的,大灰狼是坏的;劳动人民是好的,地主老财是坏的;社会主义是好的,资本主义是坏的……我们是好的,他们是坏的。简直一切都可以用好坏的标准一分为二,简单极了,也明白极了。
接受了好坏之分,就无须再对每一件事情的细节追根究底了,只需要做道德判断就可以了,而道德判断一般都是非常简单的。对于小白兔来说,大灰狼就是坏的;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农民起义就是坏的;对于社会主义来说,资本主义就是坏的……且慢,如果站在对面来说,结论是不是相反了呢?
道德判断的吊诡之处就在于,站在对面来说,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结论是相反的。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早恋是不好的,但早生贵子是好的;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好的,但自己当了官就是好的;资本家都是万恶的,但人人都希望做一个资本家……对一件事情的判断,全在于自己坐在哪个位置,并没有一个高于道德判断的价值标准。因此,道德判断的结果往往是没有是非曲直之辨的。
大量的新闻事件,发展到后来都成了道德场上的选择题。拿前段时间中学生坠楼的事情来说,质疑和争吵之后,只剩下了境外势力了,连同沉浸在悲痛中的死者母亲,也被大批网友谴责“是何居心”。你要是举着花敢喊个“真相”,就统统被打为“和境外势力勾结”,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势力——境内势力和境外势力——没有别的选项;再到后来,你不选也不行了:不选我们,就是他们。
最近作家莫言先生也沾上了些麻烦。有人忽然翻出了八年前他获诺奖时候的发言,发言是关于母亲的几个故事。其中有一个关于母亲拾麦穗被扇耳光的故事:
正是好坏之分的二元对立,根绝了多元化的可能性,窄化了话语的空间,久而久之,也会压缩我们立身的空间。前一段时间,连着写了两篇文章,一篇关于一部电影,一篇关于一幅漫画,不说被删,连发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前两天Q跟我说,好想听《把悲伤留给自己》,找遍了各大音乐平台都没有资源;这两天豆瓣电影也因为取消了IMDB链接,一时引起不小的震动。想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常发生了。
话语空间被窄化的一个趋势是,所有的话题都会跟政治扯上关系——并不是说允许讨论政治本身,而是脱离不了政治“正确”的道德评判。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那就捡着夸赞的写呗;当代的不许说,历史的选择地说,那就只能说说宫斗玄幻呗;境外媒体不可信,自媒体也不能造谣传谣,那就只有等官媒最正确的说法了呗。等就等,还不能着急,一着急就又成了境外势力了。
话语空间被窄化的标志是,出现越来越多的动机揣测、举报告密、选边站队和单一化的道德评判。这种窄化是永无止境的,因为其赖以生存的逻辑根源就是树立敌人—找出敌人—打击敌人,如此循环往复;一旦没有了敌人,舆论窄化的这套系统也就垮了。因此敌人是永远被需要的。
话语空间窄化的结果是话语空间越来越小,“道德”高墙越筑越高,敌人也越来越多,“道德纯洁”的人会越来越少。到后来,甚至连那些“根正苗红”信仰纯正的人也会被拉出来放到对面进行道德审问和批判,以确保革命队伍的纯洁性。前段时间“最正确”的胡锡进先生就被数万名网民打成了“公知”,拉出来批判,正是这套系统的反噬效果的体现。
开放多元的社会,才能产生创造力;包容友善的环境,才会让个人产生幸福感。当你筑起高墙的时候,不是敌人被关在了外面,而是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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