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马阴沟的58个日夜

直到此刻动笔，“Ma Yin（g）Gou”三个字怎么写，我都没有搞清楚，到底是马阴沟、马营沟，还是马英沟、马硬沟？这其实是个地名，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只不过大家口口相传罢了。

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把她认定为“马阴沟”。十年前的夏天，我来过这里，工作过、生活过，细细一算，也就短短58个日夜。虽然时间不长，却很难忘。

马阴沟，是我到部队后偶然一次听说的，一直觉得很神秘。一是名字有特点，已经“阴沟”了，还得再来个“马”，那不是马上阴沟，立刻栽跟头的意思吗？这样的地方，估计不是什么善良之地；二是这里是一个仓库所在地，我们主要任务负责执勤巡逻，由于离营区有三四十公里，平常来一趟不太可能，即使来了估计也不找到。

本想着无缘亲身体会，揭开她的神秘面纱。没想到，机会就这样悄然而至。兄弟连队的指导员秦哥因肾炎住院，需要长期治疗，加之该连干部借调、集训、学习等诸多原因，均不在位，只剩下连长笃亮一个人“苦苦支撑”。为确保安全，加强领导力量，我有幸被营里派往该连，美其名曰：代理指导员。

马阴沟地处河西走廊之中，海拔近3000米。如果以马阴沟为圆点，她周边的几公里、十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地势险要，却不起眼。如果不走通道，想翻山越岭走出去，那基本不可能。在这里，不同于营区，因为属于仓库性质，所以更多的以安全工作为主，训练就相对少一些。

刚来时，我曾暗暗窃喜，毕竟“山高皇帝远”，这下可轻松了。我住连部，二楼左手第一间，提前享受正连级待遇，还是单间，隔壁是笃亮连长，一楼住的是炊事班。算来算去，整个二层楼，也没超过十个人，那我不成了“山大王”了吗？

连队其他的人呢？全部在各个点位上撒着。每个点位人数不等，多则五六人，少则三四人。由于有执勤任务，你每天是不可能把全连人员集合在一起。如果你想见到每一个人，只能靠着两条腿，走到各个点位喽。

连部门前是个小院，不大，用碎砖头垒起的围墙，不高。别看这只有六七十平方米的水泥地，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既可以组织训练、也可以打篮球，还能搞各类活动。说实话，能有这样的场地实在难得。小院的出口处，盖了个猪圈，养了几头猪，总是臭烘烘的。一到喂食，这些可爱的家伙就哼哼个不停。

待在这里，基本上就与世隔绝了，我深有体会。除了电视，报纸是看不到的，更重要的是各个点位包括连部，都没有手机信号，一点点信号都没有，这都是经过无数次反复试验过的。没办法，各个点位之间联络，只能靠被复线连接的手摇单机那种最古老的方式。由于是串联通播，通常是一个点位摇电话呼叫，几个点位同时接听。不过一定要注意，各点位要不定期地检查电池是否有电、受潮等等，否则就会失去联系。反正每次打电话，我都扯着嗓子吼，生怕对方听不见。

当然，不得不佩服战士的聪明才智，毕竟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不知道是哪位高人，也不知道经过多长时间的摸索，竟发现了一处信号源，那是位于连部门口外西南角约80米低洼处一个电线杆下，且仅限移动信号。我恶补一下当时这一重大“发现”时的画面，大家喜极而泣，相互拥抱，纷纷奔走相告。所以，你会时常看到电线杆下站着几个战士，那都在抓紧“煲电话”，过瘾啊！

其实，只要你愿意，花上半个多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爬上连部附近任意一个山顶，都是有手机信号的。山顶风大，信号不太稳定，加之马阴沟位于相邻两个城市之间，信号常常来回切换，不过这还取决于风向及风速。在马阴沟，根本不用担心战士私自使用手机，用手机乱交往更是不可能。

时间一长，没有了起初的新鲜感，待在这里，确实很无味、无聊、无奈。我每天的任务除了按时吃饭，还有两件事，一个是到各点位检查，另外一个就是上山巡逻。

先说说吃饭吧。饭堂在连部一楼最东头。虽然炊事班长胖乎乎的，迷彩服也总是油乎乎的，脸上的胡子从来没刮干净过，但是厨艺还不错。本来我对饭菜的质量没有过多要求，不过有一段时间，一天三顿主食全部改成吃馒头，我就有点崩溃了。

笃亮连长是典型的北方人，喜欢吃面食，他自然没有意见。可是，让我这个曾生活在南方的北方人如何能忍受，毕竟米饭才是我的最爱。特别是中午吃馒头是件最头疼的事，真的难以下咽，为此，我瘦了好几斤。

由于各个点位必须留人值守，且保持全时在位。因此，每次吃饭，各点位的战士都会带个饭盒，打好饭给值班人员带回去。各个点位距连部路程不尽相同，近一点有八九百米，远一点得三四公里。夏天还好一些，冬天打好饭，遇到下雪路滑，走回去至少得半小时，饭菜都凉了，吃顿饭真心不容易。

到各个点位检查是我每天例行工作。时间不定，有时是早上，有时是下午。靠近连部旁边的蜿蜒羊肠小道是我唯一的路线，一趟下来，至少三个多小时。因为各个点位较为分散，既要走小路，还要走山路，挺折腾的。

每到一个点位，我通常都会和战士聊一会儿，拉拉家常，谈谈心。其实，住在点位的战士生活简单又无聊，而且没有人喜欢外出，千万不要感到奇怪。因为从各个点位走到门口马路的距离差不多五至八公里不等，来回得十多公里。这样一来，外出就有点辛苦了。期间，我曾经出去过一趟，好比搞了个“小拉练”，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出去了。

为丰富业余生活，各点位都配有电视机和卫星锅，不过我发现，战士们很少看电视。偶尔会玩一会儿不知从哪寻来的“小霸王”插卡游戏机，对着电视机乱打一通。“无聊的！”“没意思！”这些话时常从他们的嘴中蹦出，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有时候，战士们会搞个“小活动”，热情邀请我参加，我来者不拒。吃个火锅，喝点啤酒，至于原材料来自何处，我想战士有的是办法，我从没有细问过。每次完毕后，挖个坑，把这些“证据”全部埋掉。

另外一件事就是上山巡逻。因为仓库的管辖范围很大，我们常常分上几个组，划分区域巡逻。我负责一组，我的标配是头戴一顶草帽，身扛一面红旗，不过有点遗憾，就是缺少一个酷酷的墨镜。由于海拔高，一口气爬到山顶的时候，常常呼哧呼哧喘个不停。经常碰见老乡赶的羊越界，我们都会及时拦下，劝其返回，有时还会和老乡聊上两句。

为了标识库区地界，山顶上的水泥桩和铁丝网原本都是有的，但是时间长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水泥桩了。知情的战士讲，铁丝网都被老乡剪断卖钱去了。我曾仔细看了看，铁丝网剪得很干净，片根不留，我瞬间对老乡们执着的发家致富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定得把手机带上。因为我用的是联通，只有到了山顶才有信号。有时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有时回复个信息。遇到风大时，信号特别得不稳定，但能有一点微弱信号，已经很知足了，就像是沙漠中找到了甘泉。

山顶，很静。向远方望去，那连绵不绝的山充斥着你的双眼，既有苍凉，但更多的是震撼，突然感到人很渺小，发现大自然伟力无限。

这种感觉，即使十年后的今天，我再也没有体会过。有时我会躺在山顶上，一个人，看着湛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好不惬意。

当全身心静下来，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感到整个世界都为自己停止了，我多么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过我也付出了代价，晒得更黑了。

晚上，我基本上是不出门的，据说山沟里有野猪、野狼，不过从来没有证实过，飞奔的野兔倒经常见。再说，一个人走在黑漆漆、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万一出个情况，真不知该怎么应对。那段时间，感谢陪伴我的两只金丝雀。

这是连队的公用物资，至于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来了以后，就交给我养了。我每天定时给两个小家伙喂食，它们总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据说，两个小家伙放出笼，只要听到“高山流水”的音乐，就能自觉回到笼里。不过我没敢试，主要担心公用物资遗失，不好赔偿。

那段时间，感谢陪伴我的“快乐男生”。晚上的时光很难打发，我就常常在俱乐部电视机前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其实，我是不懂音乐的，也不喜欢追星，但就是这样，我竟然把湖南卫视“快乐男生”的“十进八”、“八进六”等一轮一轮的淘汰赛以及最后的决赛，基本上耐心地全部看完了，陈楚生、苏醒、吉杰、张杰等等名字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现在想想，真有点不可思议。

那段时间，感谢陪伴我的黑黑和白白。这是两头猪的昵称，我起的，这可不是宠物猪，而是炊事班的两头膀大腰圆的猪。由于颜色不一样，我就分别取名称之。每天吃完饭，我都会去看看两位“好同志”，逗逗它们，很可爱。后来，我参与了宰杀其中一头猪的“大事件”，这是我第一杀猪，真有些于心不忍，为此心里还难受了好一阵子……

我很庆幸，能够在马阴沟这个地方，留下了一段足迹，即使不闪光，但是也难忘；留下了一段回忆，即使不刻骨，同样也难忘；留下一段青春，即使不动人，永远也难忘。58个日夜，虽然已随风逝去，但却书写进我的军旅生涯，成为那个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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