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也拥有了马敬能先生的《中国鸟类野外手册》
知道《中国鸟类野外手册(马敬能新编版)》出版了,我正准备买的时候,收到了它的编辑胡运彪老师给我寄来的一套。
《中国鸟类野外手册(马敬能新编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现在在当当网、京东网都能够直接买到了。
今年因为做活动才有机会跟胡老师当面认识,实际上我很早就“认识”他了。2017年开始观鸟以后,我对鸟类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学习热忱,记得那时候看到一篇很有趣的文章,是写一只编号为6527的白腹短翅鸲雄鸟的故事,作者便是胡运彪老师。文章记述了四年时间里,在同一个地方与做了环志的这只鸟邂逅,观察它每年寻找领地、求偶、筑巢、繁殖的情况。
当然,这个“观察”说得轻了,实际上这是胡老师博士期间的研究课题——白腹短翅鸲雄鸟的“羽饰延迟成熟”现象,也就是说雄鸟在第一个繁殖季的时候,已经有了繁殖能力,但羽饰还没有完全成熟,颜色棕褐,到第二年它的大部分身体才换上象征成熟的有着金属感的黯雾蓝色羽毛 。他需要通过对鸟的跟踪研究来探讨这一现象背后的适应性机制,在进化中,每一种被保留下来功能一定是有其合理性的。
同一只鸟接连几年都飞回到繁殖地,于人于鸟都是幸运的事情。对于研究者来说,意味着课题可以顺利进行下去,对于鸟来说,意味着它熬过了冬天,在漫长的迁徙旅途上没有遭遇不测。可以看这篇文章,《同一只鸟陪着走过4年的野外研究工作是一种什么体验?——记白腹短翅鸲6527》,这背后的科学的探讨很有意思,也可以看到鸟生的多艰,繁殖期内被巢寄生、鸟卵被捕食实在太常发生。
我自那时开始关注胡老师的微博,看他时常帮助网友辨识鸟巢、鸟卵,我也学到许多。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技能了,毕竟鸟巢和鸟卵比认鸟还要有难度,这是拥有丰富的野外实践经验才能有的能力。
在讲《中国鸟类野外手册(马敬能新编版)》这套书前,之所以要介绍一下它的编辑,是因为这样一部专业性极强、几乎是海量细节的鸟类图鉴,尤其是七十多岁的马敬能先生为这本书的新编版又做了修订和增加内容的工作,花费很多心血,它的编辑恰恰是有鸟类生态学专业背景,那真是一个非常合宜的合作,不可多得,可以想像背后的沟通和交流是很顺畅的,图鉴的质量也是会让人信任的。
我开始观鸟比较晚,那时候已经买不到老版(2000年出版)的《中国鸟类野外手册》,孔夫子网上倒是有,不过价格奇高。网上有在线版,有时也会翻看,但不能拿在手上或出门观鸟时带在身边,并不方便。有一年十月假期,我去江苏如东看鸻鹬时,就把借来的书中几页鸻鹬的手绘图翻拍下来,存在手机里看。
这本手册影响了中国一代的观鸟人、科研人员,这么说应该也不为过吧。我自己虽然没有,但见到的几乎所有观鸟人都言必称此书,可以说它也推动了观鸟活动在中国的发展,许多观鸟人都是伴随着这本手册走进鸟的世界。我那时搜索资料时,有时还会看到中国的观鸟者或者科研工作者在野外偶遇马敬能先生的文字,像见到偶像一般,他仍然还经常独自在外观鸟。
马敬能先生,图片来自网络,Photo: Yves Chan-You。
马敬能先生在牛津大学学习生物学,后来在诺贝尔奖得主Nikolaas Tinbergen门下获得动物行为学博士学位。他曾在中国工作30多年,为世界自然基金会(WWF)、世界银行、欧盟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等开展过多个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他在业余时间观鸟,对所见的鸟都做详细记录,掌握了大量数据,还撰写过几本关于亚洲鸟类的书籍,参与了一些动物题材的纪录片创作。
中国的鸟类是有着丰富的多样性的,上世纪90年代初,牛津大学出版社约请马敬能先生来编写中国鸟类图鉴。野生动物画家卡伦·菲利普斯(Karen Phillipps)是马敬能先生多年的好友,他们两人之前合作过东南亚鸟类手册,卡伦·菲利普斯还为《香港及华南鸟类》等多部自然图鉴绘制过插图,这一次他们又合作了。在英文版定稿的同时,马敬能先生的妻子卢和芬开始着手将它翻译成了中文。马敬能先生说,“我的好朋友画了所有的鸟,我的儿子负责画地图,我的妻子负责翻译成中文,于是我只是负责撰写。”
不过,20多年前的手册,放在今天看已经有许多局限了。正如他在《中国鸟类野外手册(马敬能新编版)》前言里所说,在过去20多年间,鸟类分类学有了比较大的变化,一些亚种被提升为种,一些种类的种名、属名甚至所属的科和目都发生了变化,一些新种和已知种类在中国有了新发现,一些鸟类的分布区较过去也有了重大变化。手册有必要进行重新的修订,许多读者也在期盼着马敬能先生能开启这项繁重的工作。
我在没有老版的《中国鸟类野外手册》时,这期间刚好201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厚厚的一本《中国鸟类图鉴》,有了它暂时也足够我参考使用了。2019年,我看资料得知,马敬能先生终于决定重新修订《中国鸟类野外手册》了,后来在胡运彪老师的微博上看到他正是新版的责编,就很高兴地等着新版出来了。
新编版在形式上有一个很大的创新,就是分成了上下两册,并且有塑装封面,不易磨损。上册为图版,下册为文字描述,所以单册拿在手上就很轻便了,单独带着出去观鸟时也不会觉得那么负重,文字描述的下册回到家里再翻阅就好了。实际上旧版因为太厚重,也确实许多人都把它拆分开来,外出时只带着有手绘图的部分。当然,这并不是说下册就不重要了,文字用尽可能精练准确的语言描述了鸟的识别特征和形态细节,尤其是马敬能先生还用文字描述了每种鸟的鸣声(扫描图版的二维码也可以听到对应的这个鸣声),这些都有参考性,就如同我们看《中国植物志》时,仔细去理解科学语言所描述的植物结构,对于真正识认一个物种是很有必要的。
翻看上册里的图片,依然还是要赞叹一页之内图片的排布和构图很好看,信息量也很大,站姿、飞姿,腰、翼带、翼窗、翼下斑纹,虹膜、跗趾等等都画得很清晰。图版里沿用了卡伦·菲利普斯在旧版手册和其他书籍中所绘制的约1000种绘图,2020年2月,卡伦·菲利普斯因癌症去世,没能看到这本新编手册的问世,令人感到很惋惜。旧版里描述了1329种鸟类,而在新编版中,收录了1484种鸟类,另外还有一些补充鸟种,因此新编版也邀请了7位新的画师加入(其中还有马敬能先生的女儿安妮),重新绘制了约500种鸟类的图片。资深的观鸟人、绘画师可能会细究插画风格的不同,或者精细程度的差异,不过对于我来说,我都觉得不是太大问题,绘画风格和画技水平稍稍的不太统一,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放一页我很喜欢的鸻鹬,最近我正在看一本讲红腹滨鹬的书《绝境——滨鹬与鲎的史诗旅程》。
而我拿在手上,觉得最实用的地方莫过于在于每种鸟的手绘图上都标注了识别要点,在左页附以最新的分布图、鸣声二维码以及身体长度数据。那两天我刚好在学习辨识百灵科,比如云雀和小云雀的差别,看书里画的指示特征,就很明显了。终于可以不用在懂鸟小程序里比对两种鸟的图片,反复不停地滑看,然后再细细吞下它们各自特征描述里的每一个字来品味差别了。
几种云雀的对比。
分布图可以让我们了解到它们的越冬地、繁殖地、迁徙所飞过的地带这些生活史。扫二维码可以听到鸣声。
忽然对这个编辑细节产生了一些好奇和问题,过去做记者的采访欲又出来了,于是我忍不住问了胡运彪老师,书中的这些识别要点是否全都是马敬能先生加的,这个工作量是挺大的了。胡老师给我发来几张照片,是他一校时的校样,说,老马和他均有贡献(他们都亲切地把马敬能先生叫做“老马”),红笔是他加的。
编辑胡运彪老师一校时的校样。
看到这个校样,也觉得有些感动,图书编辑工作所花费的时间和细心、耐心,就全都是默默体现在像这样的校样里的。这也就是前面说的,为什么我觉得这本书是编辑和作者的“天作之合”,感到这本书由胡老师来做编辑是得其所哉,作为专业的鸟类研究者,有些识别要点也是他根据自己观鸟的经验补充标注的,一定程度上也弥补了部分手绘图和实际观测不一致。他收到的初稿有140多万字,从拿到初稿到书出来,花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胡老师说,由于所采纳的分类体系的不同,不同的鸟类图鉴在名录以及部分鸟种的名称上有所差异,旧版的《中国鸟类野外手册》所使用的分类体系已经过时,在修订版中,老马参考了中国观鸟年报8.0,以及中国鸟类分类与分布名录第三版,力求适合更多数读者的需求。
这些年我陆续买的观鸟手册也不少了,目前还有几本也是要买的,这些图鉴里,有全国范围内的,也有地域性的鸟类手册,有手绘风格的,也有实图的图鉴。同时拥有多个图鉴是有必要的,因为在辨识鸟的时候,某个疑惑点看一本并不够,需要多本参考着来领会。
我的一部分鸟类图鉴。
比如手绘风格和实图的图鉴也是有必要同时看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实图是真实环境中的鸟,它有着鸟的实感,不过有时候相机拍摄会因为光线、角度的限制,而不能拍到或显示出非常清楚的特征。手绘风格呢,是呈现了一个“完美状态”里的鸟,所谓完美是指一只鸟所有的特征都被显现在一张图里,实际上在野外看并不会有这样的完美时刻,那么它的指导作用就很直接了,它会告诉你这只鸟和同属的其他种极细微的差异在哪里,这些差异有时候仅看鸟的实图可能并不能看出来,所以两相对照着看,会有很大的帮助。即使还没有开始观鸟,那么这些细致标注出来的识别要点,也能教给我们一种“观看之道”,也就是说,当我们看鸟的时候,我们该怎么看、看鸟的哪些部位。
对我这个起步较晚的鸟类爱好者来说,马敬能先生是一个可亲的前辈,虽然到现在才拥有了这套图鉴,然而感觉自己就像被引领着,入门虽晚,却也沿着他们走过的足迹,独自在同一条路上慢慢地走,有时也会会心一笑。他不仅对中国的鸟有如此热情,也对环境问题忧心忡忡,他鼓励人们走出去,去欣赏大自然,这是馈赠,然而也需要教育去野外的游客们学会尊重自然。
而我们观鸟,有时候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收集鸟种、“加新”。识鸟是第一步,在鸟类短暂的一生中,我们能够与它们偶然相遇,与知道了名字的它们彼此拥有一小会儿照面的时间,我们的同理心使得我们能够感知它们的艰辛生活,我们的觉察力让我们知道,我们与它们还有更多别的生物一同生活在这个星球,这可能才是更重要的。我一直记得马敬能先生在一次演讲中的一段话:“我还是觉得在森林里独行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有同伴,你就会聊天、吸烟、大笑,你就失去了对自然的敏感。当你一个人的时候,而且有一点点害怕,这时候你的耳朵变得很敏感,你开始感知,你开始去倾听‘那是什么?’于是,你能觉察到越来越远的动物,最后你自己也融入到大自然中,这些你都只能一个人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