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和乙肝一样”的说法很离谱，一文读懂为什么
VC
病原生物学博士，科普作者
最近，一段关于“新冠病毒和乙肝一样”的聊天记录在社交媒体流传很广，聊天记录里说“新冠病毒的特性与乙肝一样，一旦感染，如果没有抗体，需要终身服药”“有些病人出院后阳性就是没有抗体，一旦停止抗病毒治疗，病毒就会卷土重来”“新冠病毒会变成慢性病，以后小孩还要多打一个新冠疫苗”等。这些说法对吗？新冠病毒真的和乙肝病毒一样吗？
一、乙肝有急性和慢性之分，慢性乙肝属于持续性病毒感染中的慢性感染，而新冠病毒属于急性感染，和乙肝病毒存在不同。
先来看几个概念。
所谓持续性病毒感染（persistent viral infection）指的是病毒在机体中存在数年或数十年，机体可以发病或者不发病。持续性病毒感染包括的种类很多，比如潜伏感染（Latent infection）、慢性感染（Chronic infection）和慢发病毒感染（Slow virus infection）。
潜伏感染是病毒感染后，病毒基因存在于细胞内，部分病毒潜伏在某些组织器官里，但是不复制，一定条件下可以被激活而重新开始复制，这时候会出现症状。单纯疱疹病毒（HSV）（嘴角长疱）就是最常见的潜伏感染。这个病毒感染之后潜伏在神经节里，身体免疫力差了之后顺着神经纤维移动到支配的皮肤组织进行复制，然后出现症状。
慢性感染是病毒在感染后，不能及时全部清除，血液中可以持续检测出病毒，患者的症状可能表现轻微，但是会反复发作，迁延不愈。最常见的是乙型肝炎（乙肝）和丙型肝炎（丙肝）。
慢发病毒感染是病毒感染后，病毒有比较长的潜伏期，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在症状出现后可能会不断加重，最终导致死亡。引起艾滋病的HIV属于慢发病毒感染，但是也有潜伏和慢性感染的特征。
乙肝分为急性和慢性，大多数感染急性乙肝的成人都会康复，获得免疫力，而大约5%的成年急性乙肝患者会转为慢性感染，慢性乙肝就属于上文提到的持续性病毒感染中的慢性感染。新冠病毒是急性感染，发病急，进展快，病程一般是几天到几周，和乙肝病毒存在不同。
二、一些乙肝慢性化患者没有抗体是因为病毒一直在复制，而新冠病毒属于急性感染，会产生抗体。
前面提到的乙肝等病毒之所以能够引起持续感染，不外乎这4个因素：病毒与宿主终身共存；病毒调控机体免疫系统；病毒直接感染免疫细胞；病毒进入免疫特赦区域。而乙肝病毒的慢性化是因为有cccDNA（共价闭合环状DNA）的存在，而且很难被清除。
乙肝病毒的基因组是不完全的双链DNA，进入细胞后DNA会进入细胞核，会被修复成cccDNA。cccDNA会一直存在于肝脏细胞中，除非这个细胞被摧毁。乙肝急性感染缓解后，人体血液里没有新的乙肝病毒，具有cccDNA的肝细胞也不复存在。而乙肝慢性化后，意味着血液里乙肝病毒持续存在，大部分肝脏细胞会被病毒感染，所以cccDNA基本上不可能被完全清除，一直会有子代病毒产生，而且数量巨大，需要终身服药来压制。
和乙肝病毒不同，新冠病毒是RNA病毒，不存在cccDNA或者能像HIV那样整合到人染色体基因组里，所以不可能通过维持基因组DNA拷贝的方式持续存在。再看丙肝病毒HCV，它的慢性化机制有两个：一个是HCV突变频率非常高，另外一个是肝细胞的microRNA-122结合至HCV病毒基因组，从而维持基因组稳定存在。新冠病毒的突变频率要远低于HCV，基因组是由核衣壳蛋白（N蛋白）包裹的，N蛋白相对保守稳定，所以也没有通过microRNA维持基因组存在的特点。
这是新冠病毒和乙肝丙肝等持续性传染病毒的本质区别。
至于有的慢性乙肝患者没有抗体，这是因为病毒一直在复制，产生的子代病毒直接将中和性的抗体——表面抗原抗体耗竭（全面“吸收”，具体机理还不明确），所以检测不到。而新冠病毒是急性感染，只要是外来病原体感染，就肯定会产生抗体，不管这个抗体有没有保护性。对于已经清除新冠病毒的人来说，可能针对核衣壳蛋白（N蛋白）的抗体水平高，针对刺突蛋白(S蛋白)的中和抗体水平低，但是不会存在没有抗体的情况，只是可能不同的人因为个体差异，中和抗体的水平不一样。
另外再补充一个知识点，乙肝虽然是一种慢病感染性疾病，但是也有急性转变为慢性的过程（下图）。
对于乙肝来说，可以通过血清学“两对半”（现在还通常还加上病毒DNA的检测）的检测来看患者处于什么状态，是急性感染还是恢复期等？
对于“大三阳”来说，如果转向“小三阳”，表明机体趋向恢复（上图中2→3）。对于大多数打过疫苗的人来说，只有针对表面抗原的抗体（抗HBs）是阳性的（上图中的7）。如果没有治疗，或者转向了慢性化，就会出现机体一直没有表面抗原的抗体（抗HBs），而其他都是阳性（上图中的4）。
三、新冠病毒有可能在人体持续存在一段时间，但变成慢性化的可能性非常低。
前面已经提到，新冠病毒感染是一种急性感染性疾病，与有可能慢性化的乙肝是不一样的。但有人还是担心新冠病毒会慢性化，从而在人体内持续存在，流传的聊天记录也提到了这一点。
关于新冠病毒等急性病毒持续感染的问题，我们可以参考之前暴发的寨卡病毒（ZIKV）和埃博拉病毒（EBOV）。
这两种病毒的RNA都在部分恢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患者体内检测到，这些病毒的RNA一般存在于不同免疫特赦部位（比如精液）。还有埃博拉患者在出院后9个月复发埃博拉病毒性脑炎等病例。
为什么会出现持续性感染？回到我们前面讲到的病毒持续感染的因素：与宿主终身共存；病毒调控机体免疫系统；病毒直接感染免疫细胞；病毒进入免疫特赦区域。对于寨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来说，病毒很可能通过进入免疫特赦部位从而在机体持续一段时间。
那么，新型冠状病毒能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持续存在人体？目前已经有一些证据表明患者出院后出现病毒核酸返阳的现象。这个现象目前具体的机理还不清楚，可能有以下几个解释：
1.核酸检测阳性不代表具有活病毒，尚不清楚这时候的感染性如何，还需要进行病毒分离才能最终确定。
2.即便有病毒的话，还要看排出病毒的量，很可能是恢复期比较常见的低滴度病毒的排出（viral shedding），这个可能性因人而异。
3.有可能和前面提到的寨卡病毒以及埃博拉病毒一样，新冠病毒通过进入免疫特殊部位从而在机体内较长时间存续，但这不能等同于慢性化感染了。
4.最后还有可能是患者在治疗时，使用免疫抑制类（比如皮质激素）药物，导致病毒在体内持续存在一段时间，比如直接感染免疫细胞等。
至于大家非常关心的新型冠状病毒会不会像乙肝那样从急性变为慢性，我认为可能性非常低，但是不排除新冠病毒会像之前的埃博拉或者寨卡感染的部分病例一样，在精液等体液中持续较长时间存在，所以后续还要对目前复阳的患者进行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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