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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母亲的日子

2016-11-12 张精明 甘谷快讯

陪伴母亲的日子 

文/张精明


 父亲离世的时候,我没有回家。三个哥哥,除了大哥知道原因,二哥和三哥一直在抱怨,说工作能有多忙,啥时候了还不回家!大哥也是这样对母亲解释,金明那边正赶上工作忙,暂时脱不开身。母亲每次就在电话里问,是不是公务很忙。但我总是说不忙,并再三答应,父亲百天一定回家。  

5月20日中午,当再次踏上西去的T151次列车,和以往任何一次不同的是,没有了那份归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时不时涌上心头的难过!21日上午,列车晚点一个半小时抵达家乡的县城,下了火车,一股凉风直往领豁里灌,不由人打了个冷颤。天空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地面洼陷处积了许多水,远处北山上雾蒙蒙黑压压一片,估计暴雨还没停歇。

 通往张家沟的路,有一截子是土路,下雨天路滑,班车不敢跑,就在城里闭了两个晚上。23日,天气虽然没有放晴,但是雨却止住了,当天大哥和三哥也从兰州下来,于是就和住在县城的大姐,乘了辆出租车,载着七零八碎的瓜果菜水,驶向张家沟了。   

我是跟着哥哥姐姐后面步入家门的,门框上白纸黑字的对字,还没脱落。进了院子,我喊了声妈,老母亲掀开厅房门帘子,趔趔趄趄地迈出门槛,说我的娃娃都来了么!母亲明显比腊月时分消瘦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往小了,个子似乎也缩矬了。  

进了厅房,正堂桌子上摆着父亲的新主,上面系着红布,后檐上挂着两幅挽联,从左到右依次写着“常怀典范传家风,一生勤劳为儿女”和“身去音容存,寿终德望在。”大哥点了一炷香,我们就跟在大哥后面一起作揖磕头。烧完香,大姐脸对着西面墙壁,一边低声地抽噎,一边用手背抹眼泪。我和两个哥哥坐在地上小板凳上,勾着头,谁也没说话,眼里噙着泪……

 5月25日,父亲百日纸。5月27日,大姐和两个哥哥都离开了张家沟,家里只剩下自己陪着母亲。   

 母亲一个人的时候,常在厅房地上的蜂窝煤炉子上,生一顿熟一顿地给自己做饭。怕煤烟中毒,每天晚上,母亲就要把炉子提到厅房外的屋檐下,然后用细煤焖严实,但常常焖不住,次日早上还得重新燶炉子。那几天,正赶上村里电路改造,家家户户都没电,母亲怕我在家急着蹴不惯,说让我到庄里浪门儿去。我说一点也不急人,再说庄里也没啥同龄人,懒得去浪门!就在蜂窝煤炉子上煨了碎瓷缸子,和母亲一起炖茶喝,第一盅自然是献给父亲的灵位。 

 在炉子旁,母亲讲起了零零碎碎的旧事。原来,父亲和母亲携手共同走过整整60个春秋,记得当年看电视剧《金婚》,演到剧尾时,看着佟志与文丽50年的风风雨雨,就觉得不易!60年,应该算是钻石婚吧。

听母亲说,奶奶去世时,才53岁,爷爷是平70岁离开人世的。父亲经过了两个中国历史上食不果腹的年代,一个就是民国18年,父亲那时才2岁,另外一个就是58年,据说当时张家沟大部分人都饿死了,村里想找半截草根子或者丁点儿树皮,都难!存活的人都饿疯了,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村上二爷家老太太,在地上还捡过冻结的粪便充饥。五八九年,父亲饿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村里的康家大爸,拿了两颗煮熟的洋芋,算是救回了父亲的一条命。所以,每年回家,我必是要去看望大爸的,他今年也已经81了。爷爷去世的时候,跟前没人,大概正是59年前后,当母亲去叫父亲的时候,父亲当时正蹴倒在地,端着半碗黑水咕咚咕咚喝哩,那时,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只好把枕头里的麋衣衣子抖出来,倒在锅里煮,然后给每人盛半碗,煮完“汤”是黑的…………

 山村的夜晚,很寂静,也很清冷。大概是连着下了几天雨的缘故,不添炕,炕上就渗人着睡不着。夜色中,偶尔听见远处的椿树上,斑鸠在有节奏的叫,像谁家的大人在喊孩子回家吃饭。山村的夜,最适合听老人讲古言,于是点上蜡烛,盘腿坐在炕上,继续听母亲妈讲过往的事。在我两岁的时候,父母为了在农业社挣工分,把我扔到院子里没顾上管,因为咳嗽,引起呼吸困难,等母亲从地里回来发现时,我已经快扽(den)不上气了,张着嘴一口一口猛喘粗气。母亲不顾灶台上的活计,用烂裹凸儿包紧我,就抱着往下咀儿村跑,寻先生诊治。碰着的路人都说,抱着的这点娃娃,恐怕,再也抱不回张家沟了……   

 命像野草,全靠命牢。母亲把我从下咀儿村,活着抱回了张家沟。父亲就拿着先生开的药方,连夜赶到李家沟村去抓药。听母亲说其中似乎还有青莲霉素,由安大爷大夫连夜守护打针,一晚上三针。那时,三叔是村上的干部,半夜三更命令手下,拿扎绳儿去捆绑母亲,要押到田地里做活计。来的人在门上,看见我病成那样,就没忍心执行命令,围成一圈,嘀嘀咕咕商量了些甚么,就又回去了……

 我特意问了一下母亲,我们姊妹几个的生日。母亲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十一个儿孙女孙的生日。虽然母亲年过八旬,但记忆力还很好,有时家人给亲戚拨电话,找不到压在桌布底下誊满电话号码的纸,母亲就会一口说出11位数字的手机号码来,这点让人很神伏。   

 父母是孩子们团聚的纽带,每逢过年,大家就都旋到父母身旁,等哪天父母不在了,可能在外面漂泊的孩子们,回家,逐渐也就没那么勤了吧!姊妹们以后会靠什么为纽带呢?在彼此过生日的时候,大概该去个电话问候一声吧!

母亲知道,我陪伴她的日子,终究有限。就围着灶台,变着法儿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如烙韭饼,炒鸡蛋,辩粉炒肉等。我就在屋檐下碎板凳上,汪悻悻地坐着,院里卧着一条白色的小狗,表情忧郁,长相老成,时不时回头舔舔自己的前爪,这只小狗,是阳山二姨(二姨年前刚刚去世了)家孩子,专门送来给母亲做伴的,来的时候,就带着叫“百百”的名字落户张家沟。如果有陌生人进家门,“百百”就头也不回象征性的汪汪叫几声,意思意思。母亲说,有时几天之内,院里不进来一个人,没人陪着搞话的时候,就和“百百”说说话。比如说,你不许咬人家的鸡娃儿啦,要不人家就把你孤拐打断了云云!我两眼定汪汪地吸着乖顺的“百百”,吸着吸着,突然间不由人产生一种悲伤,哎,很多时候,养儿子还不如养一条狗!

 在家呆的时间越长,就越懒得离开了!临走之前,我在房前屋后,里出外进,细细地旋转观点了一遍。先是看着厨房水缸里头,用的水不多了,就从院子里水龙头上,半桶半桶,一趟趟提着把缸灌满了。再看厅房地上摆放的木头碎板凳儿,中间大都裂缝了,坐着夹得人屁股疼,加上低,还不舒服。我就托堂哥到新集上,帮忙置办四把小靠背椅,还有做饭用的电磁炉。以后母亲就可以在电磁炉上做饭了,免得成天再操心着蜂窝煤炉子。   

 6月3号,我凌晨4:30醒来,在院里仰头看巴掌大的天爷,天阴得很重,又要下雨的样子。记忆中,母亲早晨总是起得特别早,那天也不例外,母亲早早就为我准备好了要带的用物。桌子上的马勺里,卧满了母亲为我煮熟的鸡蛋,旁边还有一疙瘩报纸包好的辣椒面,一干粮装装儿的核桃,地上立着一编织袋辩粉……

 5:20,给父亲点了一炷香,跪倒磕了三个头,就起身准备到村外赶班车去了。母亲执意要送到班车停靠的地方,因为怕下雨,我就硬不让老人家送,急急忙忙背起碎提包,掮起编织袋,眼花儿泼淹淹大步量天地向摊上趔去……

作者简介


张精明(曾用名张金明),男,70后,甘谷谢家湾乡张家沟人,毕业于武汉测绘科技大学(2001年易名武汉大学测绘学院)。现供职于中国石油某企业,从事卫星导航定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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