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十三周年祭
前天东东发信息问我:兽哥,我看你都写9.11了,咋不写写5.12呢?如下。
东东是我老读友,我们已经建立了私交,他这样问我让我有锥心之痛——难不成我真的爱美国胜过爱自己的国?
肯定不是——我确实喜欢美国,有条件我会去旅游甚至定居,但是要说爱,当然我更爱脚下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我的亲人爱人和陪我喝酒的朋友都生活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美国再好,是美国人的家,不是我的,如果让我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们,独自去美国生活,就算美国人对我再好,我也会想念生我养我的土地——这种感情不会因为我的冷静理智和逻辑思维的强大而受到影响。
生而为人,生而为人中国人,是我无法选择、必须接受的命运——如果能选择出身,我相信每个人都愿意出生在自由富强的国度,出生在家世良好的富裕之家。
但是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当我们离开母亲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瞬间,我们这一生的很多事情已经注定无法改变,包括身份认同和民族归属感。
我有一个美籍华人朋友,少年时代去美国上学,因为他非常优秀,又肯付出,所以才三十出头就已经跻身美国中产,并取得了绿卡,有一次我们喝酒,席间有人问他到底算中国人还是美国人,他沉默良久,表情肃穆的说了一句:我永远是汉人。
他这句话让我沉思了很久,我非常同意他的观点,并且我也这样给自己定位——你是哪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先是人,在这个基础上,我的身份认同也是汉人。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爱自己的土地、爱自己的同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感情,理所应当的,我对汶川5.12的关注要远远大于美国的9.11,但是我写公号三年,9.11写了两次,而5.12只写了一次,这是为什么?以下是我去年写5.12的一个截屏,这篇文章后来我删除了大部分的论述,只留下了一些照片才发出去。
不是我不关心自己的同胞、不关心自己的国家,而是多数时候我没有关心的资格,相比之下,写外国的的东西就阻力小得多,所以,就这样吧。
想想挺有趣,再想想又觉得悲凉。
汶川那年,我出钱、出力、出人、出车,眼泪长流,我捐了5050块钱,5000是捐给某会了,50投进了物业公司设在小区门口的捐款箱,现在想想,我应该一毛不拔——谁知道他们把这钱花到了哪里?后来我看到一个央视采访曹德旺的视频,视频里曹德旺黑着脸拄着拐杖走在灾区,他去干什么?
曹德旺为汶川捐了2000万,已经非常慷慨,更难得的是他组建了志愿者团队,给这些人发工资,并且亲临一线督战,就是为了查清一件事:他捐的钱,到底有多少真正交到了灾民手里?
最后的调查结果让曹德旺很满意,他这才露出了笑容。
我特么总不能为了5000块钱去追问:哎,我的钱花到哪里了?也没处问啊!所以后来到了武汉疫情期间,我只是组织读友们捐赠口罩等防护用品,并且不经我的手,直接交付当地抗疫团队。
此后还有玉树地震、鲁甸地震,到玉树的时候,我就有点儿疲了,因为媒体还是天天喊着“多难兴邦”,我就不爱听了,而且大肆吹捧一些灾区群众为了救出他人而路过自己家门口都不停留的人,我就更不高兴了----灾区又不是舞台,更不是造星工厂,人还没救完,表彰会就开始了?而且我实在想不通——自己家人不救专门救其他人,这么做合适吗?
如果地震来了,我爹要是不救我妈、我妹和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同样,真有啥事,我第一时间肯定先救我的家人,然后才是邻居……我觉得我这个排序是符合人性的排序,不知道您是否同意?
再说“多难兴邦”这个说法,我觉得简直太扯淡了——家里打个碗,叨叨一句“碎碎平安”,我能理解,但要用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来“兴邦”,我是坚决不同意的。
再说了,无论对哪个国家来说,灾难越多只能是国家越衰落,咋还越地震越富有?越有火灾越强大?难不成日本的富有是地震震出来的?美国的强大是森林火灾烧出来的?
不是我要抬杠,而是我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反逻辑、侮辱智商的说法竟然能堂而皇之的成为人们的口头禅!
可是我算个鸟,我不高兴有谁在乎?我不爱听有人爱听。
我曾经认识一位母亲,极力歌颂和称赞汶川事件,而她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丈夫,所以我特别想不通,直到有一天我知道她女儿当时也受伤,并乘坐了一位当地指挥者的直升机,所以她对此感恩戴德,并认为这是非常大的荣耀,我听了心情蛮复杂,我问她:抗震救灾,不是职责么?
母亲节后是汶川纪念日,这两个日子挨得太近了,以至于让人的情绪没办法很快调整和适应----前一天我还和妈妈视频,有说有笑,转脸儿隔了两天,我就想起来有多少孩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又有多少妈妈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去年5.12,我给当年发出地震预警的一位微友发了一条信息,想问他点儿啥,结果发现他已经失联了,今年当然更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在写此文的时候,心里默念的、感谢的,就是这些曾经为抗震救灾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人,以及那些拼命在救灾一线的战士和救援人员,还有国际救援队。
说到国际救援队,我见到最多的就是俄罗斯的照片,以及对巴基斯坦的大幅报道,而诸如同样做出贡献的日本、德国、英国、法国、古巴、意大利、韩国等国家的专业救援团队和医护人员,报道就少得多,尤其是日本,是地震后第一个到达救援现场的救援团队,但关于他们的信息,所见最多的就是日本救援队试图接近我国的军工生产区。
以下为汶川地震10周年的一些实地图片所有图片摄影者均为邱焰,采自《汶川地震十年》,中国摄影出版社2018年5月第一版。
愿天堂之上的朱亚兰能听到亲人对她的思念。
2018年4月7日,14岁的陈真林拿着4年前拍摄的肖像
2014年5月4日 安县睢水镇 35岁的幸存者李德强,拿着5年前的肖像,潸然泪下
十三年过去了,十三年间,我的朋友有的已经离开人世,有的刚生孩子,更多的是像我一样挣扎在这世间。
十三年间,我们能忘记很多事情很多人,也能沉淀很多事情很多人,汶川就是我沉淀下来的记忆之一,写本文时看到上面李德强流着眼泪拍照的表情,我还是忍不住跟他一样潸然泪下。
我没有一个亲人在这场地震中死去,包括我关系最好的四川朋友,他们都在这场地震中得以生存,但是说起这场地震,依然让我悲伤不已,就像我上面采集的这些图片,里面没有一个面带笑容的人。
我历来不喜欢在报道抗震救灾的报道里看到表彰大会,看到笑容、坚强和感恩——作为一个多年来遭受磨难同时也非常坚强的男人,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在遭受苦难时的心情和表情,何况我并未遭受汶川人那么大的不幸?
生活需要坚强和信心,但是人们也有悲伤的权利,画在脸上的笑容那不叫笑容,那是面具。
2009年5月11日,北川老县城,废墟前的花朵
结语
我们的生活今后还会有烦恼甚至灾难,生活不会没有泪水,也不必强颜欢笑,撑不住就哭一场,重要的哭过以后我们还会往前走——以此祭奠死者,祝福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