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水浒9 | 杨志为什么那么衰
梁山上有比杨志惨的人么?比比皆是,比如扈三娘全家被贼杀光,她还要陪贼睡觉,为贼卖命。
但是要说本来祖上有选择让后代不这么倒霉,而让后代陷入命运多舛之中,最后变成盗匪成员,病死的丹徒。没说有没有后代,想来是没有的。
开场杨志对梁山王伦等人做过自我介绍:“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流落在此关西。年纪小时,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处避难。如今赦了俺们罪犯,洒家今来收的一担儿钱物,待回东京去枢密院使用,再理会本身的勾当,打从这里经过,顾倩庄家挑那担儿,不想被你们夺了。可把来还洒家如何?”
你看他出场前,就已经够倒霉了,我感觉其实不是他倒霉,而是杨家一家都倒霉。
小时候听评书记得吧,杨老令公有九个儿子,一个个战死沙场,最后搞到一门男人死光,女人出征...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还记得不?
那会就觉得老杨家满门忠烈啊,不过为啥满门忠烈的,最后也没啥好下场呢?到了杨志这一辈甚至要流落江湖最后被逼成贼?
那就是他爷爷给他选的道路了。
他爷爷叫杨业,他爷爷的老伴佘太君,其实是折太君的以讹传讹,杨家和折家都是北方边关地区的大土豪世家。他们都是唐代就开始在北方兴起,所谓的兴起当然不可能是一个穷小子组建家族的意思。兴起的意思多半是,北方游牧部落,向南走到内蒙山西这些地方开始定居,由于他们的军事传统,导致他们世代都是将门世家。
杨业的老爹杨信,就是地方大豪,家族有私兵的那种人。乘着唐末五代纷乱,他们占据了麟州这块地方,而折家呢?则是云中土豪,云中在哪?在现在内蒙古托克托东北。
好吧,这两家人,其实就是那种边境上说不清胡汉的以军事力量自保的小型割据势力。
在五代纷乱中,他们反复站队,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一直在北方混战的地带,倒是跟契丹矛盾比较大,跟西夏李家势力也经常发生冲突。所以他们先是受北汉的册封(其实北汉是契丹扶持的),然后受后周的册封。
说到契丹提一句,他们自称自己是当年燕国贵族北逃形成的部落制度军事集团,他们跟南方的政权比,无非是组织方式不同,因为北方不可能编户齐民,只能玩军事部落联盟制。
所以当年这些土豪大族们跟谁,不跟谁,跟我们现在理解的民族矛盾没有半毛钱关系,更多的是“远交近攻”的策略,和天长日久的矛盾积累的恩怨。在边境嘛不就是你抢我一下,我抢你一下么,你杀我几个,我杀你几个么?
所以杨家,折家都选择了后周,后周的继承者,是大宋。
问题来了!大宋建立的政权,跟所有在中原建立的政权一样,一统后选择编户齐民式的管治模式,杨家折家作为地方性割据势力的日子,结束了。他们必须放弃家族武力,进而为帝国征战。为帝国征战的报酬是高官厚禄,比如杨业就当到云州观察使,西路军副将。后来力战被擒,卒。
他的大儿子就是名闻遐迩的杨六郎,注意,杨六郎不是排行老六,而是武力值太高被契丹人称为”北斗第六星“转世。
当过保州知州兼缘边都巡检使,后来升了保州防御使。虽然也是地方大员,但实际地位跟他的爷爷杨信的诸侯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而到了杨六郎的儿子杨文广时代,已经需要范仲淹这样的士大夫来提携,后来杨文广当到知泾州镇戎军、定州路副总管,迁步军都虞侯。
至于杨志,他也就是个武举人,所谓的殿司制使官也就跟皇帝的家奴无异。干的活也就是去押送”花石纲“,不小心沉了,只好流落江湖。
至于之后的倒霉事,我都不想提。比如到了东京花完了钱,也没有得到机会官复原职,而他求的对象,不过是他的先辈连眼角都不会斜一眼的地痞高俅。
之后还在东京碰到牛二,被逼杀人,流放到大名府...
好容易被梁中书赏识,派给他的活也不过就是押送”生辰纲“,还是家仆干的活,结果还被晁盖等人给劫了,只好上二龙山,彻底当了贼寇,被区区地方官府通缉。
想想他的先辈是什么人?想想他是什么人?他的先辈敌人是契丹,西夏,身份是一方诸侯大佬!到他呢,敌人是地痞无赖,是各种土贼,是官府衙役。一条明显的下降曲线,而且是陡峭的下降!
宋代既然玩编户齐民,就必然重文轻武,内部必然削藩不可能允许割据存在。没有割据存在的大宋武力,只需要对付平民即可。武人有啥用?战功如狄青都要郁闷而死,文官韩琦要给狄青难看,用一点小错要杀狄青部下焦用,狄青求情说这个人是好汉,杀敌很英勇。
宋代好汉脸上都有刺青,告诉大家他们是贱人
韩琦给出了那句著名的回答:“东华门外唱名方乃好儿郎”,意思就是考上功名的才是好汉,你们这些厮杀汉算个JB,杀!编户齐民之下,士大夫跟皇权可以共生,武将有军权有威胁,必须打压到下等人的地步,让他们在社会上毫无地位和号召力才行!
好吧,狄青的待遇尚且如此,杨志就是再折腾又能如何?所以不是杨志倒霉,而是他爷爷的选择,注定他要倒霉。
他爷爷有没有别的选择呢?其实也有。学习郭子仪家族就行了,跟契丹谈判保留私人武力天德军,一方诸侯!跟金人谈判继续天德军,跟蒙古人谈判还是天德军。这才有”蒙古大将“郭侃西征的历史发生啊!
如果郭子仪的后代也像杨、折两家一样选择去大宋当官,不用三代,就跟杨志一样落到贼寇的地位了。
然后呢?然后杨家这一支就没有了。杨业想不到,自己给后代选择的是加入一个流民社会的道路吧。
杨志这个衰神啊!但这样的悲惨命运,真不能赖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