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那些年,我曾遭遇的性骚扰 | 口述实录
那天上午,我们一行五人,随主任坐了一辆商务车上山。我坐在最前排,领导们坐在后面。领导们在后排聊天,我在前排戴着耳机,我把音量开得很小,我边听歌,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去村小的路,是山路,很崎岖,再加上下雨天,司机开得很慢,车子像醉汉,在山路上摇晃,我们就在车内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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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组织科科长说,这种按摩很舒服,很到位啊。主任马上接话,还是美女按着舒服。全车人哄笑,恭维着主任,主任就是高明,总结得很到位。科长故意调侃,我们小声一点,前排的小邱是未婚青年。“现在的未婚青年早已享受已婚待遇啦。“主任又一阵煽风点火,我立即把耳机的音量调大,不参与讨论,不嬉皮笑脸,不在“男人堆”里附和,我继续保持着安静,远离”污染源”。见我保持沉默,领导们自觉无趣,转换了别的话题。
我以为我工作的这个科研单位,是向善的,高尚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却被现实的污垢把纯洁掩埋,只留下我想象里对这个世界期待的美好。
我如果积极参与讨论“黄段子“,与他们”同流合污“,开着“荤玩笑”,我与女流氓没有区别,也与他们那一类人一样,很快成为自己讨厌的群体。
过了几周,主任曾私下给我打电话,约我吃饭。他在电话里用尽调侃、粗俗的语言,想钓我上钩,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告诉主任,请主任就事谈事,不谈别的话题。主任见我的脾气那么大,就收住了秽言污语。最后,我以各种理由推脱。自从我拒绝了“大领导“后,主任再也没有骚扰过我。
语言上的骚扰和肢体上的骚扰,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对女性的冒犯。有一句话说的好,遇到性骚扰就要马上喝止,该羞耻的是有侵犯意图的人。
单位的应酬很多,尤其到了年终,从九月份到十二月份,除了工作就是饭局。我尽量不参加,除非是必须参与的团年饭、部门聚餐。我发现,我把自己变成了“绝缘体“后,我的时间空了出来。在别人的眼里,我属于高冷派,但我清净了,也自由了。但是,在工作中,因为我的无知和对世事的洞察力不够,我差点成为别人的“韭菜”。
二
我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在家属区门口等公交车,想去三峡广场逛街,一辆越野车停到我的面前,向我按喇叭。
“小邱,你去哪里?”保卫科周科长用他的东北口音对我说。“科长好,我去三峡广场。”我恭恭敬敬的回答。“快上车吧,我也去沙坪坝,正好顺路,送你一程。”我怔了一会儿,禁不住周科长的热情邀请,我上了他的车。那时,刚参加工作不久,父母不在身边,同事、领导,稍微对我嘘寒问暖,就像寒冬遇见了春风,我的感动很容易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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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车后,周科长和我拉起了家常,问我的老家在哪里,问我的父母做什么职业,把我家里的底细翻了一个底朝天。你一个人在重庆,不容易啊。他怜悯地说完后,用左手握紧了方向盘,右手却滑向了我的左手。“科长,好好开车。”我本能地把他的手推开,身子朝右边挪了挪。
周科长不但没有把手拿开,反而把右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嬉皮笑脸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我来关心你,你不要拒绝。我看着他那张油嘴滑舌的脸,真想把恶心、下流这些词语扣在他的身上。但他是一个科室的领导,我担心这样做,会对我的工作不利。我只好撒谎,科长,我人不舒服,我要立刻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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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科长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开车,只是时而用右手换挡,时而来侵犯我。科长,请你靠边停车。我把嗓音提高了很多倍,厉声地说。“你别那么严肃,放轻松一点,玩玩而已。”周科长一副老油条的嘴脸。“你再这样,我就跳车。“说完,我快速解开安全带,把车窗摇下来,准备打开车门。我的举动吓住了周科长,“你这个不进油盐的人。“周科长朝我呵斥。随后,“吱“的一声,他把车靠在了路边,我仓惶出逃。
这是我上班后的第一个月发生的事。我以为大学毕业后,迎接我的是无限美好的世界,这个世界干净、透明、真诚,哪料却被淤泥将自己的裤腿沾得到处都是。
从那以后,虽和周科长在一层楼办公,我对他避而远之。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看到我依然笑盈盈地打招呼,我却板着脸,不正眼瞧他。我深知,遇到这种领导和同事,要像回避蚊子和苍蝇一样,只有远离,拒绝和他独处,就是最好的避瘟疫的办法。
后来,我听说周科长是单位出了名的“人渣“。在电梯里,他会对开电梯的阿姨动手动脚。到基层检查工作,拍一拍女下属的肩膀,顺便摸一下女下属的腰,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流行跳交谊舞的年代,他会邀请年轻的女下属跳舞。跳舞的途中,他的手和身体喜欢不按规则出牌。
单位上,受他性骚扰的女同事,从20岁的少女到50岁的大妈,每个年龄段都有。大家沉默寡言,不敢公开违抗,更别提联手去对抗他的卑劣行径了。只在私下里骂他耍流氓,是人渣。大家的沉默,让他的行为更加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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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退休后,他的“人渣”行为有所收敛。如果当年受到骚扰的女同事联合起来发声,共同抵制周科长的行为,这才是最理智,最有力的向“性骚扰“说不。
三
我除了做好本职工作以外,还要参与单位的接待工作。总部有领导来,我要做好服务工作,陪同北京来的客人去南山看夜景,到磁器口看重庆的古建筑,到渣滓洞体验红岩文化或是陪同客人到大足参观石刻,最后再吃一顿重庆火锅,算是完美的重庆之旅。这一次,我接待了重量级的嘉宾,单位安排在丽苑酒店用餐。用完餐后,我按照处长的吩咐,要把一份资料送到一个领导的房间。
打开房门后,客人正在烧水,这个人是行业的精英,也是我单位邀请来的重量级的人物,他接过材料,示意我坐下。我准备转身离开,他却说,我们坐下来谈谈工作。待我没反应过来,他随手把门重重的一关。
他趁着酒兴,把我按到在床上,就像一个饥饿的狼,扑向弱小的羊。我几经挣扎,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双脚踹他,双手掐他,用嘴狠狠咬他的胳臂。我就像进了屠宰场,只有靠自己去反抗,去搏斗,才能把案板掀翻,把屠夫推到。我用力撑着床,让自己挣扎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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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我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人在绝境的时候,是不顾任何人的脸面的,管他是客户还是领导,管他白天是人晚上是鬼,我要把所有的力量迸发出来的,对抗我面前的恶魔。他涨红了脸,狰狞的看着我,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我顾不得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样,迅速逃脱了魔掌,冲出了房间。
我好想报案,好想去给领导投诉,可是我的领导和他是同类人,他们会信我吗?他们会不会批评我小题大做?万一我去状告了,我丢了工作怎么办?我选择了屈辱,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小事化了”,但这块石头一直在我心里无法融化,时隔多年后想起来,还有阵阵的恶心和反胃。
我的梦想和理想,被现实生活瓦解。单位是一个大染缸,只要自己随波逐流,三观不正,去迎合领导,去崇拜权利,就很容易被带偏,偏离正常的轨道,受伤的终归的自己。如果我屈从与妥协,我就会陷入欲望编织的网。屈从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就会给坏人以可乘之机。要想在大染缸里,成为一个“诱惑不了”的“金刚之身”,只有强大自己,做最好的自己。
这三件事情过去十年了。如果以现在的处事能力,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第一,我不会上领导的车。第二,我不会进客人的房间,尤其是男性客人的房间。我可以采取让服务员把资料送进去,或者请单位同事陪我一起去送资料。
如果自己多一个心眼,不要什么都听领导的安排,不要把人性想得太美太单纯,在终端上加以隔绝,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但是,当初自己的幼稚和对世事的参透力不够,把世间想成童话,没有防范经验,才会遭遇被“性侵犯“的经历。好在自己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侵害,也算看清了人渣的本质和部分领导的“白天是教授,夜晚是叫兽”的嘴脸。
后记
和邱秋的交谈,她给我正气之感。她始终强调欲望。她说,降低自己的欲望,掌握自己的欲望,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才是王道。的确,“人一旦成为欲望的奴隶,就永远也解脱不了。”萧伯纳也说,生活中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你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另一个则是你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我们不要去向往权利,崇拜金钱,才能减少心灵的痛苦,也是远离人渣的根本。
反性骚扰,除了大环境的跟进和法制方面的完善,女性如何增强自己的免疫能力呢?首先不被权势所左右,要拥有独立的思想和精神,自己当自己的主人,不盲从,不献媚,抵挡外界的诱惑就变得轻而易举。只要自己手中的鸡蛋完整,不给别人以可乘之机,就是最核心的“防身武器”。同时,要提升自己的能力,在自己的行业内精耕细作,凭本事吃饭,不能靠青春和脸蛋取悦去领导,自己为自己营造安全的距离是良策。
摄影:吉它木影
只有正直的人,才能让人敬畏。不能有圣母情结,不能只沉默,不发声,不能以包容的心态去原谅一切。越是容忍,作恶的人就有生长的土壤。
其次,远离酒局是远离人渣的根本。我曾看到很多年轻的女子和一堆“大叔级“的油腻男在桌上喝酒划拳,不亦乐乎。有权、有钱的已婚男人,喜欢带年轻的,单身的女子吃饭,这是他们虚荣心的表现,也是提升他们“江湖地位”的做派。但是女孩子们不能上钩,不能受强权干扰,不能利欲熏心,不能以进高档饭店,吃豪华宴为荣。某些女子的虚荣和“向钱看“,过分放纵欲望,往往会给男人作恶的机会。我们从价值观上规范自己的言行,就会离安全的距离更进一步。
我们还要学会识人,尤其是心术不正的人,要有辨别能力,我们识人的前提是需要提升自己的人格,做到修身立德。修炼自己的性情和心智,自己要有一套渣男的过滤系统。没有人能帮助自己,自己是自己的保护神。自己正了,影子也正了,渣男就会成为垃圾,从自己的工作、生活里清除。和三观一致的人在一起,让精神贵养起来。
邱秋说,她已经离开了原单位。原单位是一个温床,可以把人变好,也可以把人变坏。关键在自己,外因只是次要条件。这么多年的内修和提升,她在摄影领域已闯出了一条路。她远离了应酬和饭局,远离了服从和献媚,不会带着面具工作。她活得自由而本真,简单又快乐。
“二湘空间”视频号开播了
作者简介:
陆蔚青:人生又苦又涩,这冬日红茶带我穿越不能承受之痛二湘:命运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