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尼玛卿的念念不忘,换来了1年后的重逢
2015年夏季,我跟随一群藏族大学生走进青海阿尼玛卿雪山深处。在每天都能看到雪山的日子里,我和他们进行了一次深度的环境观察。每天晚上,我们都在雪山下露营,然后在月光洒满雪山的时候,开启星空下的论坛。
徒步冰川,记录雪线变化,记录遇到的每一个雪山精灵,走访黑帐篷,调研高速公路建设对环境的影响,捡垃圾,邂逅一次次祭山,与转山者聊天,取用冰冷刺骨的雪山融水做饭,用沙子洗碗。以上是我们的日常。
作为藏族年轻人,面对眼前的一切,他们观察着,思索着,困惑着。作为一个在环保圈浸泡多年的环保行动者,我透过他们,也经过我自己的大脑,想要把一切都记录下来,希望更多人来关心那个地方悄然发生的变化。
今天发送的第一集写的是去年的故事,就算是故事的前传吧。
对于很多人来说,横亘在青海果洛州的阿尼玛卿雪山,是远在天边的存在。
我一次去那里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那也是夏季,正是青海草原最美的季节,草原上铺满了各色的野花,一汪汪小水塘倒映着蓝天白云。
我们从共和县搭上公共汽车,沿着214国道一路颠簸。十个小时后抵达达日县,那是一个黄河从城边流过的地方,那天刚下完雨,翠绿的草原上还闪烁着露珠,山间河谷云雾缭绕,黄河恰似仙境中流淌,十足的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即视感。
从花石峡下了214国道,基本上都是沿着一条小路前进。然后就像是闯入一个河流博物馆,一条接一条的河流从山谷里流淌出来,每一条河流边都扎着黑牦牛帐篷和白色的新式账房,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羊群悠然的嬉戏。黑白绿构成了最和谐的夏季草原风景。我当时就意识到我们已经进入到真正的黄河源区,阿尼玛卿不远了。果然视野中出现了一条大河,它接纳了每一个山谷里流出的小河,向着远方的群山奔去。
在翻过一个叫做玛积的山口时,我看到了远处的阿尼玛卿,可能是距离太远,横在地平线上的仅是金字塔状的峰顶。但我没有想到,我真正走到它跟前,居然是三天后,而走进它,居然是一年后。
到达日,天已经黑了,于是我们在这个海拔4500米的小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搭车前往120公里外的玛沁县。这一段路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一段路,顶多是风景不错的一段路。但对我来说不是,我有自己的语言去感受看到的一切。那天一直在下雨,草原十分湿润,河谷里开满了金黄色的小花,伴随着烟雨蒙蒙,经常有一种在天堂的感觉。
我发现,果洛真的是高原上的湿岛啊,平均海拔没有玉树高,牧场生产力却很惊人。一群群牦牛,一群群羊儿,河畔的帐篷,都在诉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这一些都是阿尼玛卿山的恩赐。
这种恩赐在越靠近阿尼玛卿雪山越明显。出发后的第三日,我们终于踏上了去阿尼玛卿的路,开车带我们去的藏族小伙叫乐合旦,是一位从小成长于雪山脚下,目前还在读书的大学生,年轻帅气有担当,他心忧家乡环境已经很多年了,而我才第一次将目光注视到这片土地上。
去阿尼玛卿的路是砂石路,下雨泥泞走的很艰难。沿着这条路,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工地。起始于成都,横贯三江源自然保护区,至于新疆的高速公路花石峡至久治段正在争风夺秒的建设。
正是因为这个公路,阿尼玛卿山的宁静被打破了,神山脚下的牧场,河流变成了工地,草原被开膛破肚,当地文化遭到践踏。而我们此行,正是奔着公路破坏环境而去的,心有多痛你可理解?
(乐合旦)
我们的车子沿着盘旋路不断上升,在快到山顶时,整个山谷尽收眼底。那是怎样一副美丽的画面啊,河流如玉带般从山谷间穿过,鳞光闪闪,在靠近河岸的河滩上,是一丛丛茂密的灌木,此刻它们开着各色的花朵。稍微远离河边的草原上,羊群如丝绸般在绿毯上滑过。阳光透过车窗,刺痛了我的眼镜,我仰望天空,瓦蓝的天空上,一只雄鹰正展翅翱翔,但我分明听到它的悲鸣,难道它也对眼前的一切发出不满,那一刻,我哭了。
一路上乐合旦都在讲雪山这几年的变化,尤其是修路之后。2014年是马年,阿尼玛卿山的本命年,来自四面八方前来朝圣转山的人挺多的,阿乐说,他们很多人都在12年前来过,这次看到地狱般的景象都哭了。
但哭显然不解决任何问题,狭窄的转山道路上,工程车艰难的穿梭,朝圣者则惊恐的在车与车的缝隙中挪动,路上到处是泥泞和水坑,磕长头者也无处可避,一把泥泞一把水的行进着。公路的旁边,是水流十分湍急的河流,哗哗的声音太大,以致于遮盖了其他的嘈杂。自然在声音中,重新抢得了掌控权。
我对眼前看到的一切十分不习惯,右边经幡在风中飘扬,转过去头去的左边就是山体刚被炸开。这一带河谷,海拔略低,山腰以下都是灌木,据我了解应该生活着不少野生动物,但在如此惊吓中,它们不知去了哪里!
走了很久之后,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那是一处比较平缓的山坡,草原长的很好,可以看到不远处阿尼玛卿白雪皑皑的峰顶,虽然工地就在不远处,但大片绿色带来的安慰极大缓解了我之前的急躁。
乐合旦的爸爸刚刚在这里主持完成了一个玛尼堆的落成仪式,那是我见过的最金碧辉煌的玛尼堆,阿乐说,这次落成仪式除了本地人,还吸引了格尔木,甘南等地的信众千里迢迢赶来。我对宗教的东西不大懂,而且没有赶上落成仪式,所以疑问很多,但我没有去问。歇息的间隙,我跑到周边去玩,以一个陌生人的好奇,默默的看着神奇的一切。我躺在草地上,遥望着远处的雪山,我在想,如果这样的方式真能沟通到雪山,雪山会说什么了?
继续前行,我们来到了阿尼玛卿雪山第二大冰川,当雄冰川的脚下。一路所见,十分令人心痛,河床被翻了个底朝天,一个个高架桥钉子般镶嵌在阿尼玛卿的身体里,来来往往施工的车辆扬起的尘埃,让神圣的雪山蒙上灰尘。惨不忍睹。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我们下到冰川底下,听到流水的声音。站在高处,冰川右侧的山体已经看不到一丁点雪了,左侧冰舌延伸到河床上,现在它的上空出现了一道高架桥。
我不记得我怎么离开的当雄冰川,怎么回到的玛沁,我只记得炸药响起,破碎的山石滚落下来,我的心在滴血,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我不反对修路,不反对发展,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粗暴,无视一切的方式。
匆匆一瞥阿尼玛卿,我的心已经留在了那儿。于是,一年后,在阿乐的召唤下,我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请期待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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