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要在愚蠢的水资源管理道路上走多久 | 反思

又到一年一度的世界水日了，又到了水务部门登台表演的时间了。有趣的是，今年中国的世界水日主题是“落实五大发展理念，落实最严格水资源管理”。一个以粗放水资源管理见长的国家，能提出这个口号，说明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但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最严格管理已经提出好几年了，可是我真的没有看到哪个城市哪个领域开始进入最严格了。

所以说，世界水日对中国的意义，大概只是在这一天，水务部门不情愿的组织那么几场宣传活动，内容当然是老掉牙的、那谈了几十年的、却从未去推行过的节水节水节水，仿佛作为水务部门喊几声节约用水，搞几场知识问答，就尽到自己最大的职责似的。这样的觉悟和行动力，如何落实最严格水资源管理？

对于绝大多数公众而言，世界水日几乎是可以忽略，因为他绝不会因为今天是世界水日，就会多看一眼家门口的那条臭了十年的河流；他也绝不会因为明天是世界水日，就会突然关心自来水的来源和安全。如此薄弱的公众基础，推行最严格水资源管理何其艰难！

理想十分美好，现实却无比残酷。作为一个民间环保人，这几年也去过不少地方，也观察过不少地方对水资源的态度。看得越多，越觉得我们水资源管理是粗放的，有些粗放让人心惊胆战！

首都北京，历史上从不缺水，却因为单纯的城市扩张，提前将水资源透支。即便情形如此严峻，北京也未能做到“深谋远虑，开源节流”，而是选择掠夺周边的水资源，近的河北山西不够用了，就调来丹江口的水。这和先把自己的财富挥霍殆尽，再去抢别人的有何区别？

很多专家、民间环保组织一直在呼吁北京能够实行严格的节约用水办法，比如限制耗水产业发展，大幅提高中水回用的效率。但北京仍旧是一意孤行，明明用水压力大到极点，却还要装出一副不惜一切代价保障城市供水大义凌然的样子。事实证明，只要不做，就会难堪。于是，你看到北京大小河道充盈着恶臭的污水，水务局最主要的职责不是运筹帷幄的管理着水资源，而是用水高峰季忙着调水，雨季忙着排水。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作为堂堂一国之都，也不差钱，为何连区区屎尿问题都搞不定了？把污水全部处理达标，做到多次利用难道比不上建几座高楼大厦、拓宽几条马路来得有意义和光彩？

而更奇怪的是，无论是缺水的北方，还是多水的南方，在屎尿这个问题上，却达成了十分默契的一致。无论是天堂杭州，还是天府成都，因为生活污水管理不善导致的河流黑臭问题一城更比一城强，杭州更是可笑到没守住自己的钱塘江，却干起了和北京一样的抢水勾当。眼下，在《水十条》的推动下，全国各城市正浩浩荡荡开展黑臭河整治行动，但我以为，只要不改变旧有的城市发展理念，不走环境优先的路子，这一问题基本无解。

但当我们走出脏脏的城市，来到大自然中，却发现已经很难寻找到好水了。我这里所说的好水不止是好的水质，更指好的生态。当我们拿着好的水质和健康的生态这两个标准去衡量中国大地的江河湖泊的时候，发现硕果仅存的水着实难觅踪影。这注定是比水污染更可怕的事情，只是我们所有人不以为然而已。

也是这两年，中国大呼要保护长江生态，但从客观上讲，长江生态已经奔溃了。一连串巨型的大坝早就扼死了长江的咽喉，长江生命力不再。人类活动及恐怖污染，早就让长江的水生态系统走到垂死挣扎的边缘。很多长江鱼类都绝迹了，长江江豚也前途未卜。我的同事这几天正好在沿着长江考察，她们的考察队想要凭借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再去寻找一次已经被宣布功能性灭绝的白鳍豚。结果无非两种，找到了，这个物种的命运也许会被改变，找不到，只是又一次证明了长江生态恶化的可怕而已。

更可怕的是，即便长江的命运已经如此悲惨，沿途的各省份还在打它的注意。江西和湖南一直惦记着在鄱阳洞庭湖口修筑大坝，以期达到对水资源“自私管理”的目的。而上游的金沙江，已经被各大水电利益集团瓜分殆尽，我不知道所谓的最严格水资源管理在这些地方如何落实。

在中国的西北干旱区就更可怕了，因为这里的人们早就做到了对每一滴水的绝对控制。从人类利益出发，这倒真的实现了最严格的水资源管理。于是我们看到，中国最大的内陆河塔里木河长期断流，因为人类要把更多的水用来种植棉花；于是我们看到因黑河而兴的张掖，也在大张旗鼓的搞新区建设，缺水算什么，大不了渴死下游嘛！

在有着百湖之城美誉的武汉市，湖泊的命运往往是悲惨的。武汉市有座沙湖，是难得的留存在城区的湖泊之一，却因为要修建一条多余的公路，赫然被政府打着清淤的名义填掉了；云南的滇池，污染治理屡屡失败，但丝毫不影响当地政府填掉一部分湿地，发展陆上经济！

一边讲着落实最严格水资源管理，一边干着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每一座城市都在用发展公然挑战着环境的底限，没有一座城市把水资源存量当做发展不可逾越的红线。是啊，逾越又怎样，我没有水，可以去隔壁抢水啊，隔壁没有水没关系，翻山越岭甚至跨洋也是可以的嘛。于是调水，跨流域调水成了中国独特的一道风景线。如此违背自然规律之事，如此祸害生态之事，对中国来讲，只是多了一个水利工程而已。

我不是什么水专家，讲不出“要向对待战争一样对待节水”这样高水准的话语，但我觉得我们现在对待水的态度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走的太远了，我绝不认为调水、拦水、蓄水、控制水就是对水资源的管理，我也绝不认为这些手段能解决问题。如果所谓的最严格水资源管理就是把这些手段穷尽做绝的话，那我只能无语。

尊重水，对于我们来说何其艰难啊，但发展似乎只有以环境优先，以水资源水生态优先，水资源的矛盾才能化解，人和水才能和谐共存。这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水资源管理吧。（2016年3月20日于渭河边）

所有图片来自2016世界水日乐水行期间，全国护水团队发来的现场照片，他们正奋战在河流保护的第一线，扫码就可以支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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