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克尔凯郭尔|个体该“怎样的”生存

2017-08-04 哲学人


作者王齐|节选自《走向绝望的深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0年

“个体在永恒之下的生存”是克尔凯郭尔思想的出发点,同时也是他思想的最后归宿。在他伸张其生存哲学的过程中,他并无意去构造一个关于“生存”的什么体系,他也没有为“什么是生存”给出一个前后一致、圆满贯通的答案;他转向了对生存展开样态即个体的生存方式的描述和分析上,并且在语言风格与生存方式的特点之间保持了相互适应性。


他的“主观性即真理”的命题告诉我们,他不会去穷究生存是“什么”,他只关心个体该“怎样”的生存,也就是说,个体该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问题。


Existence 在克尔凯郭尔那里总是与“个体的”和“怎样的”这两个限制词联接起来使用的;在具体展开其生存样态的描述时,克尔凯郭尔时而用“阶段”(stages),时而用“生存的境界”(sphers of existence),又有时干脆采用与浪漫主义常用的Lebensanschung,意思相近的“人生观”(a view of life)一词来表示个体所选择的生存方式的展开。众多可能的生存方式中,克尔凯郭尔在著作中挑选出三种比较有代表性的生存样态,并且从他个人的意向和志趣出发对它们做了座次排列。在《附言》(1986年)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可视为对这三种人生境界的总结性排列:


有三个生存境界:审美的,伦理的和宗教的。其中还有两个相应的边界地带:反讽构成了审美和伦理境界的边界带,而幽默则把伦理和宗教境界彼此分开。


其中,对审美和伦理境界的展开和描述是在《非此即彼》(1843年)一书中完成的,在书中这两种生存方式是对立的。后来在《人生道路诸阶段》(1845年)中,克尔凯郭尔补充了宗教境界。


在克尔凯郭尔的著作文本中,对这三种境界有着一种厚此薄彼的倾向。在《附言》中出现过两个划分其座次排列的标准。一个是“根据它们和滑稽性(the comical)的关系”;二是依照“个体对心性的辩证的理解的程度”。在第一个标准的衡量下,以“直接性”为特征的美学生活因把“滑稽”排除在意识之外——排除了矛盾意识——而成为最低级的一种生存方式;接着依次是讽刺者、伦理的人、幽默家,直至建基于悖论之上的宗教个体的生存样态。而从第二种尺度来看,克尔凯郭尔的文本材料告诉我们,当个体在自身内是非辩证性的,或者说辩证性在其身外,那么该个体的生存就是美学式的;如果他在自我决定方面是内在地辩证性的,他的生存便进入了伦理境界。


而如果某一个体在上帝面前做到了“自我毁灭”(self-annihilation),并且该过程是内在性的,那么他的生存境界便达到了“宗教A”(Religiousness A);若他的生存达至悖论式的、辩证性的境地,其中所有的生存的联系均被切断,他被带到了“生存的最顶端”的话,他的生存便进入了“宗教B”即“悖论式宗教”(paradoxical religiousness)的境界(Postscript, p-507)。


也就是说,在这一标准的衡量下,克尔凯郭尔对人生境界的座次排列依然如故,美学境界是人生的起步,宗教境界尤其是悖论式的基督教境界为人生的最后归宿。


应该说,上面所说的这三种生存方式及其高下之分,简言之即是从美学生活的“沉沦”(perdition)到宗教生活的“拯救”(salvation)之间的道路,只是克尔凯郭尔个人面对无限广阔的可能性世界时所做的选择,是他自己以充沛的激情面对“客观不确定性”时经“占有”而得出的主观性的真理,它本身并不是“普遍性”的,这种选择也无法代替他人的选择


如果我们结合克尔凯郭尔关于“选择”和“主观真理”的观点来理解这种座次排列的话,这一点就更加清楚了。可以说这种厚此薄彼的座次划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它们只是比较有代表性的生存方式,面对个体的选择的时候,它们彼此间应该是平等的。在克尔凯郭尔的哲学视野内,每个个体都必须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因为个人“怎样”生存的问题是至关重大的根本性问题,而这个“怎样”落实在选择的行为中;至于他该选择“什么”,这是他个人的事情,别人不仅无权用自身的倾向或者假借“普遍性”的名义来横加干涉,极端一点说,他人甚至都无权过问,因为这个“什么”的问题只属于他本人的“伦理的真实性”(ethical reality)。个人是单独地出场的,他只向“上帝”负责;只是由于这个人与“上帝”的维系才把这些单个的人联接起来。


因此,尽管他可以忧心忡忡地向世人发出呼吁,希望每一个生存着的个体以“永恒的幸福”(eternal happiness)为生存中的最终目的(telos),但是他知道他并没有资格和权威来把这一选择强加于他人头上。任何他人,即使和克尔凯郭尔的心性和倾向十分投合,他们也必须经过意志力的作用而完成选择之行为。这种思想倾向在其写作风格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克尔凯郭尔的著述是没有权威的,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采用化名和假名写作的方法,让各种观点竞相展现自身,而“真正的”克尔凯郭尔却往往隐匿其中。在展示人生境界的诸特征的时候,他从自身的观察和感悟出发描述了它们各自的特征,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自己的忧虑甚至是呼吁;但是对个体究竟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对于生存中的矛盾的最终解决等问题,他并未给出最终的答案,而是把选择的权利和责任交给了个体的读者。


这种写作方式与其思想的内里是相一致的。《附言》中借假名作者之口评述《非此即彼》中所显示出的“无权威写作”的风格的一段话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一点:


“没有结果、没有有限的决定这一事实是对真理即心性的提法的间接表达,因此它或许可以被视为是对知识形态的真理的反对”(Postscript, p-226)。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