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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别嫁哲学男(以海德格尔&阿伦特为例)

2015-12-19 慧田哲友Outsider 哲学人
是一个“作死”的题目,因为可能读到这篇文章的,都是些热爱哲学的人,甚至以哲学为业的人,我也很可能遭致他们的批评。
但刚刚读完海德格尔和汉娜·阿伦特的爱情,心底的情绪难以平复,觉得有些话还是需要站在女性角度说一下。

35岁的已婚海德格尔向18岁的美丽的学生犹太少女汉娜·阿伦特表达了爱慕之情,从此,阿伦特将自己一生的情感全部给了海德格尔。

这注定是一场爱情悲剧,因为非常在乎自己声誉的海德格尔不会为阿伦特离婚,他甚至对阿伦特施加压力,要她转学,这样他们的关系更加隐蔽,海德格尔精心安排每次幽会,控制写信的次数,唯恐这段感情暴露毁了自己的前程……

当海德格尔试图用最后一封信打发阿伦特远离自己时,阿伦特伤心欲绝,“假如上帝恩准,让我们来世再相爱吧”。而海德格尔因“政治失节”伤心不已时,阿伦特再次欢欣鼓舞地全盘接受了他,给他安慰,宽宥他的一切行径,奋力修复海德格尔被自己玷污的形象。

可是海德格尔仍然自私霸道,像个“无情的掠夺者”,无法容忍他的学生——一个在学问上永远离不开他的女人成为德国的名人……

看完他们的故事,第一感觉是汉娜·阿伦特对海德格尔是“真爱”,立刻与一位朋友分享了这篇文章,愤然觉得「所谓真爱,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堕落的激情」

希望、绝望、贪婪、恐惧、愤怒、创伤的混合体,这种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与盲目,既可以地狱烈火般的摧毁一切,又可以点石成金般化腐朽为神奇地创造一切。

然而,与阿伦特的无私、坚贞、隐忍、包容相比,海德格尔显得那么自私、无情、贪婪、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猥琐……

海德格尔对阿伦特的爱与普通的世俗的男人无二:自私、霸道,充满了占有欲;而阿伦特对海德格尔的爱则是无条件的,义无反顾、无限包容、超越世俗和仇恨,绝对到具有圣母般的光辉与神性。

然而,阿伦特真的是神一般的女人吗?也许——阿伦特并不爱海德格尔,或者说,阿伦特爱的并不是海德格尔这个人!

当我再次查阅各种关于他们爱情故事的资料,特别是阅读了二人的部分书信后,坚定地认为:阿伦特爱的只是海德格尔的思想,而不是海德格尔这个人。

思想因人而产生,人因思想而伟大,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在《思想录》中有这样一段经典的话:

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却是一根能思考的芦苇。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反对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于死命。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要高贵的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灭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

这段话告诉我们:一个人如果没有带着思想去生活,那么他仅仅是在活着,不可能有富有意义的人生,人因为“思想”而获得尊严,人类的意义、世界的意义、人生的意义也许就是在不断思考过程中。

不难想象,对一个渴望思想的灵魂来说,「一个具有独特思想的人该是多么的魅力四射」。而哲学就关于思想的思想,是一种更高级的思想,哲学家就是不断追求这种高级思想的人。

1924年,18岁的汉娜·阿伦特就是听说马堡大学有一位年轻的教师见解卓尔不群,慕名而来,与其他许多男女学生一样,阿伦特立刻被海德格尔迷住,正如一位学生所说,“海德格尔教课的方式是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方式,他教我们思想,在回味中思想。”

当这样的男人向阿伦特求爱,阿伦特怎么能够不深陷其中?

思想和拥有思想的人是两回事。然而,思想总是与某个具体的人密不可分,当你热爱某种思想的时候,表面上看来好像就是热烈地爱着这个人,或者说不得不去爱拥有这个思想的人,这会给旁观者一种巨大的错觉:

以为你爱上的就是这个人。事实是,你的爱与这个人无关,爱的只是某种思想,只不过,这种思想恰好被他掌握,而他又被你发现,进而你对他(的思想)一见钟情。

类似的,另一种情形就比较好理解:大量的爱情事例证明,世人只会爱一个人,而不爱他的思想,甚至根本不理解抑或完全反对他的思想。

因此,与其说阿伦特是为“海德格尔生,为海德格尔死”一生痴狂不悟的女人,不如说她是“为思想而生、为思想而死”为思想献身的思想家。

在汉娜·阿伦特那里,海德格尔就是智慧的化身,对海德格尔哲学思想的追随是她一生的信仰,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这种追随的表达。

从1924到1928年的四年里,阿伦特如饥似渴地倾听海德格尔的思想,阿伦特在听了海德格尔的课之后惊叹:“思想又复活了,过去时代的、相信早已死亡的思想财富又进入了言说,如此这般言说出来的东西与人们在怀疑中猜测的东西大不相同。”

如果,我们把阿伦特对“海德格尔的爱”,换成对“海德格尔思想的爱”,就不难理解1928年阿伦特在回复海德格尔分手信时说,“如果我失去了对你的爱,我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权利,但如果我回避了爱赋予我的使命,我也就失去了这份爱”。

当时才22岁的阿伦特在信中说,“你给我指引的道路,远比我想象的要漫长和艰辛,我将为此耗去经久的人生……”阿伦特居然做到了,履行了这份爱的职责,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海德格尔(的思想)成就了后来的阿伦特。

在《大话西游》中,至尊宝与菩提有这样的一段对话:

菩提:紫霞在你心中是一个惊叹号,还是一个句号,你脑袋里是不是充满了问号……

至尊宝:紫霞只不过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我以前说过一个谎话骗她,现在只不过心里面有点内疚而已。我越来越讨厌她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你想怎么样嘛?

菩提:有一天当你发觉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至尊宝:可是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呢?请你给我一个理由好不好?拜托!

菩提: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至尊宝:不需要吗?

菩提:需要吗?
至尊宝:不需要吗?

菩提:需要吗?
至尊宝:不需要吗?

菩提:哎,我是跟你研究研究嘛,干嘛那么认真呢?需要吗?(转身走了)至尊宝陷入沉思……

至尊宝坚持“理性”原则,追求“爱”的理由,而菩提则坚持“直觉”原则,提出“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是的,爱一定是有理由的!

当我们说“爱一个人”的时候,实际上爱的是TA的某种特征,这种特征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快感或满足,从而会将这种特质无限放大,放大到“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将这种特质与这个人等同起来,一旦特质发生了变化或者对特质产生审美疲劳,才发现那个TA是如此的不堪。

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你爱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的本体,而是这个人表现在外的样式和属性。爱的理由不外乎两个方面:

一是基于外在特质,比如相貌、身体、声音、金钱、地位、服饰等;二是基于内在特质:比如思想、意志、能力、心智、理解等等。

不管哪个方面特质,一旦触发爱情都会产生强烈的生理欲望,即性欲。

一般地,我们很容易忽略爱的理由,忽视人性原始机能的产生,性欲大多数时候是沉睡的,需要爱的唤醒机制(至于荷尔蒙过度旺盛或病态的需求不在讨论之列)。阿兰·德波顿曾经这样描述爱的理由:

“我曾经爱上过一个女人,她上唇长有淡淡的绒毛。换作平常我会感到很厌恶,但这次我却奇迹般被迷倒,我对她的欲望固执地源自于她的上嘴唇,而不是她甜蜜的笑容、金色长发或机智的谈吐。

虽然我同朋友们谈论我为何被她吸引时,我试图表明是因为她具有的某种难以描述的“气场”——但我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爱上了一片毛茸茸的上嘴唇,而不是别的什么。当我再次见到这位女士的时候,很显然有人向她推荐了电子除毛技术,因为她嘴唇上的绒毛不见了,同时“尽管她有众多的优点”,我对她的欲望也随之消失”。

苏格拉底告诫我们要“认识你自己”,当我们为爱情发疯发狂的时候,恰恰是最看不清自己和对方的时候。

因为基于外在特质的爱是世俗的、欲望的、短暂的、易碎的,所带来的快乐几乎都感官的快乐,是一种消费型快乐,会随着爱的物质条件变化而发生爱的变质。

而基于内在特质的爱则是脱俗的、灵魂的、持久的、坚韧的,所带来的是精神上极大满足,这种满足,可能是快乐的、也可能也是痛苦的,但一定能带来深刻的生命体验,这种体验是如此的奇特,值得承受所有的精神痛苦。

所以,当海德格尔与阿伦特决裂,阿伦特仍然能从这一“伟大的爱”中不断的汲取力量,支撑了她的全部人生。阿伦特在为海德格尔二战期间效力纳粹时辩护说:

几乎所有伟大的思想家身上都存在暴君倾向,都患有职业畸形病。当他们认为可以把自己的哲学转化为一种教育纲领时,就是这种畸形病的发作。……如同柏拉图的著作在千年之后仍向我们劲吹不息一样,海德格尔的思想掀起的风暴来自远古,臻于完成,此一完成如同所有的完成一样,又归于远古。

“风暴”的比喻出自柏拉图的《理想国》,柏图说:“所有伟大的东西都处在风暴中”。海德格尔在与阿伦特热恋时,在就任弗莱堡校长时,都曾经使用过“风暴”描述自己的心境。这里阿伦特自然也不会忘记她一生中经历的种种“风暴”。

世间本不存在“完美”,完美只是人的一种理想,之所以是一种“理想”,笛卡尔的解释是,因为“完美的东西不可能来自不完美的东西”,而人,正是这样一种“不完美的东西”。

黑格尔有一句名言:“运伟大之思者,必行伟大之迷途”,用来形容海德格尔再恰当不过了。

历史上,众多伟大的哲学家为人类的思想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个人生活中劣迹斑斑,为什么如此深刻的思想,不能指导个人的现实生活呢?对此,《行为糟糕的哲学家》一书作者解释如下:

“如果可能的话,哲学家更愿意忽略学术和生活的关系。「因为哲学家的成就大多是在脱离现实的理论领域构建的」,与现实生活无太多关联……只要哲学家关注认识论问题、逻辑问题、语言问题,可以肯定的说是安全呆在学术圈子里的……

然而一旦凡心蠢动,在生活中也抵挡不住“名声、权力和性的诱惑——有时候三者一起上,虽然很少有人提到金钱”,“这些诱惑让他们离开象牙塔,希望用他们的智慧在根本不关心学术的尘世捞上一把。

不过他们的表现要么糟糕,要么可悲,因为哲学家虽然在思想领域简直像神一样威力无比,但在权力和金钱的世界里就像可怜的孩子……”

哲学家的思想是深刻的,我们很难说,他们的生活与他们的思想没有任何关系,有时候,正是生活直接影响或形成了他们的思想,“每种伟大的哲学都是它的创立者的自白,一种秘密的,不情愿的个人传记”(尼采语)。

哲学家在常人眼中的糟糕和愚蠢行为也许是他们基于“艰难抉择”后的理性和光辉时刻。所以作为女人而言,嫁给“哲学家式”的男人,或长或短,都可能是出悲剧。

不过在现实中,非学术类女性也不太可能碰到真正的哲学家,甚至连哲学工作者都遇不到,但你可以很容易碰到一些“走在哲学家路上”的哲学爱好者,他们热爱哲学,从哲学中获得巨大的精神享受,这种享受超越一切,在哲学群里,一个署名“大坏蛋”的哲友是表达了他的哲学之真爱:

你能不能摆脱环境而独立于世,那些伟大的哲学家都是超然的,只是展露了自己世界的一角而获得世人的认可。所以,我们如此孤独,我们孤独地走在路上,我们如此悲壮。然后,当我老死的时候,我也会像维特一样告诉大家,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

我很庆幸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找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即哲学),我看科比打篮球的时候,我看乔丹面对篮筐的时候的眼神,我看其它运动员包括打游戏的……他们比赛的段位之所以很高,是因为「他们在看着自己热爱的事物,面对自己热爱的事物的时候那种感觉」。

这就是支撑我走向这条路最根本的、也是唯一的东西。

你不知道他夜深人静无法控制的思考一个问题思考了多久,想睡也睡不着脑子不跟着意识走的感觉有多难受,你也不知道他谈过多少次失败的恋爱,每次都是约会一半突然掏出小本本写写画画半个小时不理女朋友,只会以不耐烦甚至哀求的语气说:“等下,灵感来了!别跟我说话!”

当时,这位哲友是用一段激情洋溢的语音说出这段话的,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被他的激情所感染,他说出了很多哲学爱好者的心声。

帕斯卡说,“人的精神越崇高,他的激情也越强烈”。“精神的清澈造就了激情的清澈,因此,一个伟大而清澈的精神会热情洋溢地去爱,也明白他爱的是什么。”

如果在你的人生的道路上,缘遇这样的“爱哲学”的男人,是幸运还是不幸,取决于你是否也是一个“爱哲学(思想)”的人,如果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哲学,但你恰巧知道你自己需要什么,比如:

你需要一个内心有趣的人……
你需要一个充满激情的人……
你需要一个洞悉人类灵魂黑暗悲剧一面的人……

否则,不要爱他,更不要嫁给他,因为他只懂人生哲学,你却懂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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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慧田哲友 Outsider 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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