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时空】荐书 | 《唐代吐蕃的杰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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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作者简介
林冠群先生，福建林森人，1954年生于台北。政治大学东方语文学系土耳其文组学士、政治大学边政研究所硕士、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研究所博士。专攻唐代吐蕃史、藏族史、中国民族史、隋唐史。重要专著有《吐蕃赞普墀松德赞研究》（1989）、《唐代吐蕃史研究》（2011）、《唐代吐蕃宰相制度之研究》（2015）、《玉帛干戈——唐蕃关系史研究》（2016）。
林冠群著《唐代吐蕃的杰琛》介绍
李勤璞
本书系“蒙藏专题研究丛书”第一〇一种，台北：蒙藏委员会2000年3月出版，计2+2+76页，印数400册。
论文摘要
目录
一、前言
二、吐蕃王朝成立以前的rgyal-phran
三、吐蕃王朝建立前后rgyal-phran的变迁
（一）外围异域之羊同与苏毗
（二）雅砻东面三国——工布、达布、娘布
（三）拉萨河流域的四国——几若、岩波、俄域、垄若
（四）与雅砻部落有密切关系的rgyal-phran——努宁古、埃域竹昔、琛域古域
（五）后藏地区的二国——娘若介嘎、娘若香波
四、遭吐蕃兼并的外邦rgyal-phran
（一）吐谷浑统治氏族成员入吐蕃中央任要职
（二）吐蕃保留吐谷浑汗庭并赋予有限的权力
（三）吐蕃按本土建制编组吐谷浑诸部并设立军政机构加以统管
（四）吐谷浑受吐蕃之征发赋税、差役及作战等
五、结论
附图一 吐蕃王朝时期略图
附图二 吐蕃统一前后诸小国分布图
附图三 吐蕃五茹分布图
附图四 唐代吐蕃王朝世界体制略图
”第一章是提出问题，说明资料。在P.T.1286有rgyal-phran（原文རྒྱལ༌ཕྲན༌ 林冠群将之音写为“杰琛”）这个词。关于它，学者一般译为“小邦邦伯”“小邦王子”（王尧），“小邦”“小王”（王忠，黄颢等），“诸侯”“小国”（杨质夫《藏汉小词典》[蒙藏委员会，1976]，法尊等译《格西曲札藏文辞典》）；李方桂译为kinglets（小国王），理查逊译为vassals（诸侯）或feudatory prince（受有封地的诸侯），柯蔚南译为feudal princes（封建的诸侯），杜齐译为minor prince, the vassals and the petty kings（小诸侯，诸侯，小王），且解释道：“who, though recognizing the suzeraingty of Tibetan btsan po, were more or less independent rulers of their own land”（虽承认吐蕃赞普的宗主权，但在自己领土仍拥有一些独立性的统治者）。
按：rgyal-phran这个词里，rgyal乃rgyal-po，“王”，或rgyal-khab“国”的略写。rgyal-phran字面意思是“小王”或者“小国、小邦”。（勤璞按，phran，即phran-bu，意思是“小的，些许”。）
有两类史料令前述解释出现困难。1）在P.T.1286中，rgyal-phran是指在悉补野氏族（spu-rgyal）尚未一统吐蕃以前，散布于西藏高原各地的割据势力，计有十七个；拉露统计敦煌文献所出现的rgyal-phran则有三十八个，悉补野氏族统治的雅砻（yar-lung）乃其中之一。2）悉补野氏族陆续兼并其他rgyal-phran，建立地域广大、有不同民族的吐蕃王朝以后，在诸如墀德松赞赞普（798-815）时期的谐拉康碑铭，和《贤者喜宴》所录墀松德赞赞普（742-797）为兴佛而颁布的第二诏书、墀德松赞重申其父兴佛政策的诏书等，都记载了rgyal-phran参与盟誓的活动。这显示：尽管吐蕃已建立起统一王朝，但仍有一些rgyal-phran留存。它们是什么性质的？怎么回事？
因此本书要探究：在吐蕃不同的历史时代，rgyal-phran的涵义如何？作者使用敦煌藏文卷子、吐蕃碑铭以及前人研究，对此加以阐明。全书又指向一个更重大的问题：吐蕃王朝的统治体制是怎样的？因为这个词的考较，作者揭示了吐蕃王国形成的生动过程。
在第二章，作者根据P.T.1286，pl.554，第6行及pl.555，第25-28行，陈述道：悉补野氏族未底定西藏高原以前，这里处在rgyal-phran（小国）林立的状态。rgyal-phran之间彼此争战、相互兼并，但它们乃自古就有的地方势力，各据一方，各有城寨、各有属民，互不统属，各行其是。这些rgyal-phran各自均有堡寨（mkhar），设于险要之处。而构筑这些堡寨，意味着具备资源的集中、人力的统制、行政网络的存在等条件，加上拥有土地、属民、军队，说明rgyal-phran是一个个“政治实体”。
至于这些互不隶属的独立小国的性质，是否为前列学者主张的“封建诸侯”或者“诸侯”呢？作者又列举P.T.1287的一些段落，这些段落是记录rgyal-phran之间互相“整合”的情形的，证明并非那样，而是一个个独立自主的小王国。
第三章对P.T.1286所记吐蕃统一前的十七个rgyal-phran，一一研究其在吐蕃统一以前的情况，和统一以后的变迁。
羊同（zhang-zhung）在论赞弄囊时期，跟悉补野政权属姻亲加同盟关系，至630年被后者所灭，成了其属邦。但并未将之纳入行政体系，而是保留作为附庸国。678年以后才完全废除其国，人民成为编户之民。苏毗（sum-po）原先也是悉补野政权的同盟之国，而其附于后者，在638年以前。在692-702年之间，名称改为sum-ru意味着成为吐蕃本土编制。但在吐蕃中央仍保留了苏毗王室，直到755年。
工布（rkong-la-bre-sna）、达布（dags-kyi-gru-bzhi）、娘布（myang-yul-gyi-rta-gsum）位于雅鲁藏布江转折南流西面的附近地区。工布统治者跟吐蕃王室有共同祖先这样的血缘关系。由第穆萨摩崖石刻工布与吐蕃王室之间盟誓情形看，吐蕃王室对于工布王位，有剥夺及赐予的权力，这也显示是吐蕃王室对于其他rgyal-phran王位的控制权，如羊同的场合。其次，吐蕃王室对rgyal-phran的民户、田地、牧地等财产，具有予夺之权。其三，因工布王身份的特殊，要求赐予免除差役、赋税、贡礼的义务。其四，工布地区产谷物，所以虽免其他的，但米、麦等农作物仍要送给吐蕃王室。它没有被收编，一直是吐蕃下面的一个小国。娘布rgyal-phran直到九世纪初叶尚存在。而达布在悉补野政权仍为rgyal-phran之一的时代，曾臣服之，但后来屡叛，至718年消亡。
拉萨河流域，几若（skyi-rovi-ljang-sngon）、俄域（vo-yul-gyi-spang-kar）、垄若（klung-rovi-ya-sum）三个rgyal-phran，当松赞干布祖父时节就被其兼并。但其国王有可能被保留而未废除，但到九世纪初叶肯定已不存在。
努宁古（snubs-gyi-gling-dguv），系努布氏，早在悉补野政权统一吐蕃以前就曾任其大相职务，但仅一位有rje的名号，当论赞弄囊以前，大概那时努布氏保有rgyal-phran地位。但至681年，这个家族成员出仕吐蕃朝廷就不再有rje头衔了。713年吐蕃朝廷又把其资产人户转给别的氏族。
洛（lho）埃（mgegs）二氏，根据P.T.1287，原在悉补野统一高原以前就以rgyal-phran的身份出任悉补野的大相，而在682年以前被废除了。
琛氏（mchims）也是在吐蕃统一高原以前与悉补野有姻亲关系，且具有rgyal-phran身份。至654年吐蕃完成核心地方三茹（ru），琛氏的rgyal-phran地位也就消亡。
年楚河流域的娘若介嘎（myang-rovi-pyed-kar）跟娘若香波（myang-rovi-sham-po），后者统治氏族为lo-ngam氏，为杀害止贡赞普者。前者则在719-720年间其rgyal-phran被罢黜，733年编入ru-lag。后者在布带贡杰时就已亡国。
还有一些小国，资料罕见，难以稽考。
第四章所谓“遭吐蕃兼并的外邦rgyal-phran”，是专讲吐谷浑（va-zha）一国对吐蕃的关系历程。吐谷浑先是一个外邦，663年被吐蕃兼并，其后跟吐蕃的关系有以下情形：1）统治氏族入吐蕃中央任要职，地位高于大相，且以rgyal-phran的身份；这大概是吐谷浑里反唐的一派，深受吐蕃倚重，Da大致是其氏族姓氏。2）保留吐谷浑汗庭且赋予有限权力。663至689年间无汗，689年吐蕃公主下嫁，始立汗，但这个汗对于部属仅有推荐权，在课税等方面是与吐蕃官员共同办理。3）吐蕃依本土建制，设置军政机构，统管吐谷浑。主要是设立叫做khrom的行政区。4）这之后，开始征调吐谷浑的人马物资等。
在最后“结论”部分，林冠群再次指明：rgyal-phran的统治者称rje，外邦君主称rgyal-po，而吐蕃君主则称btsan-po（赞普）。在吐蕃王国成立以前，rgyal-phran为拥有土地、人民与军队的独立小王国；待悉补野政权崛起，诸rgyal-phran一一为之鲸吞，其国不存在，人民成了吐蕃的编户。而那些rgyal-phran中因祖先血缘关系被留下的工布与娘布，已非先前rgyal-phran的地位，而成“藩国”了。而归附吐蕃的吐谷浑，虽有rgyal-phran之称，但跟工布、娘布不同，性质上是吐蕃的“殖民地”。
Rgyal-phra的意思不能一概而论，而要置于历史情景。因之，吐蕃王朝在国家体制上，显示出多样性，作者以一幅“吐蕃王朝世界体制”略图概括之，非常直观。这是这本书最引人注目的贡献。
此书内容摘要可看网站：http: //www.mtac.gov.tw。这本书大量依据唐代藏文文献及后代资料（藏文《贤者喜宴》，《五部遗教》等），读来不轻松，但当慢慢读下去，心中渐渐开朗，于吐蕃王朝形成历程有具体生动的了解。林冠群的著述每每这样；这次阅读《杰琛》，心中不断忆起吴其昱就林氏名著《吐蕃赞普墀松德赞研究》（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9年。计347页）说的话：“本文为少数汉文吐蕃史论著之合乎国际水准者”，《杰琛》也是如此。
就读者的立场来看，本书应该有一个引用文献目录，和专名索引，目前都阙如。另外征引藏文原文时可能会有差错，例如页28引第穆摩崖石刻，对照李方桂、柯蔚南著《古代西藏碑文研究（Fang Kuei Li, W. South Coblin, A Study of the Old Tibetan Inscriptions，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专刊九十一，1987年该所初版）页199录文，林氏书第1行在por myi之间缺gzhan字，第8行gsold，多了再后加字-d；第10行’bring应该是dbri字。第14行（末行）的mi应该是myi字。
本书以外，蒙藏委员会“蒙藏专题研究丛书”内先出版林冠群五部作品：《玛祥仲巴杰与恩兰达札路恭——吐蕃佛教法统建立前的政教纷争》（1989），《论唐代吐蕃史及其史料》（1990），《论唐代吐蕃之对外扩张》（1991），《当前美国藏学界部分学者研究教学概况》（1994），《中国大陆藏族地区民族研究发展评估——1980-1992》（1997），均十分重要，作者在其长期持续的研究中已经改变了我们关于吐蕃史的知识面貌。他现任中正大学历史系、所教授兼主任、所长，在该系网页http: //www.ccunx.ccu.edu.tw％7Edepthis/chinese.htm上可以看到他调到该系以来的著作目录（1997-1999年）。
【注】文章刊登于《中国藏学》200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