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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岛行记 其六】山海恒春 下

小暗 听猎户说 2020-02-25

不知道是恒春纬度偏南还是阴天的缘故,这里夜幕降临得格外迅速。

我明白,真正的狩猎,开始了。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目标种:地蟹类,心里自然是非常激动的。

中秋节,本是地蟹在今年繁殖的最后高峰期,但一个超强台风毁掉了我对垦丁之行的全部计划。虽然代之以台江和高美之行,但是我仍是收获空空。

这是我最后的孤注一掷。


海岸林是垦丁非常独特的一种生境,虽然其本质仍然是森林,但是由于潮湿的海风和垦丁特殊的高位珊瑚礁基质的影响,森林也染上了浓浓的海洋的味道。

在海岸林中最常见的蟹类是奥氏后相手蟹(Metasesarma aubryi)。


这种相手蟹非常容易识别,往往它们眼睛后缘会有比较明显的黄色斑纹。在海岸林下层行走的时候,时常能看到到处乱窜的它们。


在海岸林的边缘地带常可以见到另外一种后相手蟹:肥胖后相手蟹(Metasesarma obesum)。


灰土的配色和周围的珊瑚沙极为相似,小钳子上的麻麻点点也非常可爱。

但是这两种相手蟹的体色都比较多变,只能掌握它们大概的气质来摸出那种感觉,嗯......


当然海岸林真正让人惊喜的还是大型的陆寄居蟹:短腕陆寄居蟹(Coenobita brevimanus)。


之前提到的灰白陆寄居蟹算是陆寄居蟹中的小个子,而短腕则是陆寄居蟹属体型最大的个体,仅次于陆寄居蟹的霸主:椰子蟹(Birgus latro)。


据说这个个体还不算短掌的上限体型,在一些保护得更好的海岸林中还能发现更大的个体。


在受到惊扰的时候,一般的陆寄居蟹都会缩到壳中,但由于它们的螺壳大小有限,它们无法把整个身体缩入壳中——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它们的螯足和步足的甲壳已经足够坚硬。它们需要做的就是用这些结构护住脆弱的头部。


有没有觉得这个姿势非常眼熟?我相信不少老猎人已经感同身受了。

《怪物猎人》中的大名盾蟹

图片来源:http://mho.duowan.com/1310/245862927920.html

卡普空公司的著名游戏《怪物猎人》系列中出现的怪物:盾蟹、镰蟹和老山蟹均是以寄居蟹作为原型,这些巨大的寄居蟹选择栖息在巨龙的头骨之中。而其中盾蟹中的boss:大名盾蟹在遇到威胁时,偶尔会使用大螯将头面保护起来。这一点和大型陆寄居蟹的习性竟然是如出一辙。

大写服老卡!


除了蟹类之外,这里的林投也是相当值得关注的生境。之前有提过,许多动物都会在林投中寻求藏身之处。白天大概只能看看蜗牛,而夜里这群生命就开始活跃起来了。


在林投上攀爬的奥氏后相手蟹。



躲藏在林投上的锯尾蜥虎(Hemidactylus garnotii),这是除了著名的大壁虎之外另一种会发出叫声的壁虎,分布在我国的热带地区。我曾在湛江见识过它的叫声——由于它们能居住在居民楼中,于是你总是能在昏暗灯光的旅馆走廊里,听到轻微但是一直回荡着的高跟鞋声.......



当然,既然有小动物愿意躲在这里,就会有捕食者来这里找吃的。图为林投上正在捕食的蜈蚣。



林投附近的一种竹节虫。本来在垦丁地区的林投上有一种珍贵的特有种竹节虫:津田氏大头竹节虫(Megacrania tsudai),可惜无缘得见。


然而海岸林中仍未见到地蟹类的踪影,下一站是后湾。

后湾位于垦丁的海洋生物博物馆附近,这里有广阔的沙滩和海岸林。此外,这一块的民宿也相当多。


用了一张白天拍的照片你们随意感受一下。


尽管看起来旅游气息特别浓厚,但这里也是垦丁地区陆蟹多样性较高且容易观察的地点。对于苦苦寻觅地蟹无果的我,拿最后的时间在这里拼一下,也算是划得来。

这里需要特别说一下陆蟹的定义:一般认为狭义的陆蟹仅仅指地蟹科(Gecarcinidae)的成员,而广义的陆蟹则包括所有的陆生蟹类和寄居蟹类,按照这个定义,除了地蟹科,相手蟹科(Sesarminae),陆寄居蟹科(Coenobitidae)甚至是一些淡水蟹也能被划入这个范畴。



第一种入账的新蟹蟹仍然不是地蟹,印痕仿相手蟹(Sesarmops impressum),是一种中大型的相手蟹,分布于海岸林和沙滩之间靠近水的地带。暗红色多凸起的螯足是识别特征之一。


走了一段,突然地上一个小小的奇怪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没错!这个家伙就是地蟹科的光滑表方蟹(Epigrapsus politus),在背甲宽度动辄6,7厘米的巨蟹之林:地蟹科中,表方蟹属属于绝对的小个子。于是小个子在遇到惊扰的时候要么选择飞速逃跑,要么选择努力地装死。


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很努力地装死了......这个种常常会躲藏在大块的遮蔽物下,能看到跑出来玩的这只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



短腕陆寄居蟹(Coenobita brevimanus),虽然体型稍小但是霸气不减。


还是得说说陆寄居蟹,在这个季节的后湾,陆寄居蟹是绝对的主角。



尽管上集说到,陆寄居蟹长期浸泡在海水中可能会淹死。但是它们毕竟是住在海边的生物。海水中的矿物质对它们来说必不可少。再加上它们的鳃需要保持湿润,才能够完成正常的气体交换。因此定期泡海水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珊瑚礁碎屑沙滩上爬动的陆寄居蟹,你能找到它们嘛?


但是这趟旅行很有可能是单程的,特别是对于幼年的寄居蟹而言,一个大浪可能就会把它们卷入海中,一命呜呼。



所以有些个体采取了非常聪明的方法,它们会抓住人类放置的大概是用来栓船的缆绳,防止被冲走



灰白陆寄居蟹(Coenobita rugosus)又是后湾陆寄居蟹中最为常见的种类,说是灰白,其实它们的颜色的变异类型可以从浅红色变化到到浅绿色。



灰白陆寄居蟹最大最稳定的识别特征在于,其大螯的掌部外侧有一列整齐的隆脊,之前认为和它们的发声有关(因此在日本,它们也被人称作哭寄居蟹),但后来发现似乎仅仅是它们主动敲动自己的贝壳而发出的声响。



其实无论它们怎样发声。关掉手电,把自己扔到那黑暗里,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你便可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陆寄居蟹在爬动的时候,身上背的贝壳敲到珊瑚碎屑和石头的声音。数以万计的陆寄居蟹就是数以万计的活着的,行走着的,有着灵魂的贝壳风铃。

那种感觉很奇特,蛙声阵阵,虫鸣晰挲,都是乡野再常见不过的夏夜音乐会。而我则是第一次,在夏天的终结之时,欣赏到了这源自甲壳类带来的清脆乐鸣。


然而后湾并不是一个用来讲童话的地方,事实上,这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海滨沙滩,虽然不能说是游人如织,但沙滩上的垃圾还是多少说明了一些问题。

躲藏在便当餐盒中的陆寄居蟹。


而旅游带来的麻烦并不只有垃圾,垃圾可以捡走,陆寄居蟹所需要的贝壳可以留下,但是它们的栖息地一旦消失,就再也无法挽回。由于旅游业的发展,一些大财团开始介入,想要在后湾修建大酒店——美丽的风景加上到海生馆极便利的交通,也很容易理解为何财团想要在此动工。

然而,这里是垦丁地区三块最大的陆蟹栖息地之一,也是这三块中唯一一个陆蟹不需要过马路就能到达海滨的栖息地。路杀在垦丁地区为陆蟹的保育带来了问题,人们常常可以在陆蟹的繁殖期,在马路上找到被汽车轧死的,身上带着大量卵的陆蟹妈妈......

因此在垦丁的一些陆蟹聚居地附近,能够找到这样注意陆蟹的标牌。同时在陆蟹释卵高峰期期间,一些道路会被限流或者封闭。


说回后湾,财团的行为招致了许多当地居民和保育人士的不满,与财团抗争博弈的新闻,也时常可以见于报端。


抗议开发的当地民众

图片来源:http://www.epochtimes.com/gb/11/11/13/n3429406.htm


但是光是如果光是抗争的话,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场经济利益和环境保护之间的冲突。但是后湾的保育工作却为这个问题的解决带来更多的希望。这里必须要提到在后湾一直为陆蟹保育奔走呼告的黑猫姐:杨美云女士,她在与财团周旋的同时,也在此和同伴一同开展自然教育工作。他们带领游客夜观陆蟹类的降海繁殖,同时他们也会定期巡护后湾,劝导游客不要捡走贝壳。本来此行想专程拜访黑猫姐,可惜只遇上了一只曾经和她一起玩过的狗,和她联系上已经是归途上的事了。

不仅如此,附近的海生馆也在陆蟹的繁殖高峰期专门开放了许多夜观科普项目,如护送陆蟹过马路,观察海岸林中的陆蟹和保育种:津田氏大头竹节虫等活动。同时一些保育相关的科学研究项目也在后湾得以开展,如释放一些标记过的螺壳等等。


这种问题在大陆也屡见不鲜,在一味抗争的同时,我们也不妨静下心来想想它更深层的原因。我慢慢地觉得,即使我们无法左右所有人的看法和意见,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让大家认识到它们面临选择的这块自然资源的价值所在。

我们有必要告诉他们,这片沙滩有多美?那些可爱的陆蟹究竟有多可爱?它们和我们又怎样的关系?它们可以为我们带来什么?我们的介入会给它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基于这样的认识,我觉得也许我们或许能够解决一些我们和大众之间交流不畅或者大众知识面有限而带来的问题,而解决了这些问题,可能能为保护好这一片自然栖息地留存更大的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获得可以是和平的,温和的并且易于实现的。


希望下次再次造访的时候,我还能听到那美妙的贝壳风铃。


离开垦丁,我又回到了恒春半岛的山中。


然而昼夜不停的行进让人已经倍感疲惫,爬山已经成了略艰难的事情。

好在还有一些有意思的物种。



白耳奇鹛(Heterophasia auricularis),又是一个台湾特有种鸟类,爬上一个小山头的时候发现一小群正在面前的树上等着我,赶紧的。



巢蕨/臺灣山蘇花(Neottopteris nidus),台湾山林中最为常见而同时最有代表性的大型附生蕨类。常常生长在树木的枝条上。由于它的腐叶和根茎之类的结构能够富集成大块的有机体集团,它们也为许多小型生物(特别是昆虫)提供了栖息场所。


爱地草(Geophila herbacea),茜草科爱地草属


蛛毛苣苔属(Paraboea),苦苣苔科


九头狮子草(Peristrophe japonica),爵床科观音草属
这时候拍秋季野花也有点青黄不接,也只能是随便看看,草草了事。


恒春之行也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不过最后你是不是觉得少了什么?

如果你说是陆贝的问题的话,我觉得我可以激动得抹眼泪了,的确,在上集的末尾,我提到南台的陆贝种类丰富而且特别形似。有多形似?

请看下图:

这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蜗牛分属两个不同的物种:左边为阿猴蜗牛(Satsuma bacca),右边为為班卡拉蜗牛(S. batanica pancala)。两者同域分布,我发现的这两只距离还不到10cm。两者形态极为类似,几乎只有螺壳左右旋的差异。分子系统学的结果也支持两者极为相近的亲缘关系。


即使是稍有进化生物学基础的人,也会对这种奇怪的高度相似的同域分布感到疑惑,再加上生态学上著名的“两个完全相同的物种无法共存”的高斯定理。这样的现象就更加不得而知。我姑且尝试着查阅了一下相关的研究文献,虽然没有得到很有说服力的解释,不过找到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

这篇文章认为东亚地区的萨摩蜗牛属(Satsuma)的物种分化很可能和它们的捕食者:琉球钝头蛇(Pareas iwasakii)有关。


这种诡异的蛇以蜗牛为食物,从它的头骨结构可以看出来,这种蛇的左右牙齿不太对称,这决定了它更偏好右旋的蜗牛为食,而左旋蜗牛则可在有该种栖息的环境中获得更大存活率。而这种左右旋的不同又会影响它们的繁殖成功率(作者认为异型交配的繁殖成功率更低),从而影响物种形成。

但是仅有这一个因素也许还是很难解决所有问题,比方说竞争的问题仍难以解释。对此,作者也认为可能有更多的因素等待阐明。

最后,在恒春找各种陆贝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去注意下寄居蟹~

背负着命运的十字架屏东萨摩蜗牛(Satsuma pekanensis)或左旋萨摩蜗牛(S. contraria)的灰白陆寄居蟹。


背负着高雄球蝸牛(Acusta assimilis)的灰白陆寄居蟹。


就这样,下次换个陆蟹繁殖高峰期的时候,我还会再来!


参考资料:

A speciation gene for left–right reversal in snails results in anti-predator adaptation Masaki Hoso, Yuichi Kameda, Shu-Ping Wu, Takahiro Asami, Makoto Kato & Michio Hori, NATURE COMMUNICATIONS, 2010.


http://www.epochtimes.com/gb/11/11/13/n3429406.htm


台湾蟹类总名录

http://web.nchu.edu.tw/~htshih/crab/cb_list.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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