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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正规博士训练不教但却致命的诀窍: 社交、写作、偏见与自我疗伤

公共管理研究 公共管理研究 2019-09-12



作者:程远


引言

程远博士是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公共政策学院的助理教授,2017年从印第安纳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研究方向广泛,主要关注非营利组织管理、非营利组织与政府间关系等议题。他的研究发表在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 American Review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Public Performance & Management Review, Nonprofit Policy Forum等期刊。更多信息可以访问他的个人主页:https://www.hhh.umn.edu/directory/daniel-cheng;https://yuandanielcheng.weebly.com/。


程远在这篇短文里说了三点特别有价值的观点,而且都是上课学不到的诀窍。第一,读博士的学者很闷骚,所以需要勇敢走出去。第二,学术写作要有匠人精神,时刻想着要把手艺做好。第三,学会一点心理暗示,学会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问题,或许对于克服偏见和树立信心有很大帮助。



01

这次在华盛顿见到马亮老师,得到了马老师很多很有帮助的意见,也一直知道他主办的公众号。这些年,许多老师和同学在马老师的平台上分享了许多关于博士学习和学术研究的心得体会,我自己也收获颇多。所以这次马老师提到为平台供稿,我也很快答应下来。特别这周是学校春假,正好有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心得体会。【放春假的看过来,看过来。】


马老师的平台已经分享了很多关于读博士过程中的心得体会,包括李华芳博士也分享了关于是否应该读博士的很多观点,这些都很有帮助。在这份心得中,我想主要分享我在非正规博士训练中得到的几点体会。这些并非是通过课程获得的经验,而是通过自己的观察、实验以及和同事的交流获得的经验。希望对大家有帮助,也希望和大家多交流。


下面的内容,有一部分来自我此前的交流内容,包括在2018 年ARNOVA会议的交流,以及在浙江大学同同本科和博士同学的交流。我将主要对如何社交(networking)、如何进行学术写作,以及如何面对学术界的偏见等方面,分享一些我的体会。


02

如何打破社交障碍这个博士通病?


我想分享的第一个体会,是到底如何进行networking。几乎所有人都在讲networking的重要性,但是很遗憾,我们从来没有一门课程讲怎么在平时和会议中进行networking。我的性格比较内向,也不属于可以和别人很容易熟络起来的类型。所以,在博士一开始尤其受困于如何networking的困扰。参加会议时,我也经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即使知道这是不对的。


我想,这不仅仅是我,也是很多博士同学的体会。曾经有一个学姐和我说过,如果很会social,这些学者就不去读博士了。所以,我想第一点体会是要认清每个人,特别是学者,都有一定的社交障碍。不要认为这只有自己有这个问题,有时你去主动搭话,可能是缓解了一个大家共有的尴尬。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后,如何进行networking。我的体会是,要去找最适合你的方式和场合。以我自己为例,我很喜欢提问,而且我喜欢在比较小和固定的环境中和人交流,而我不是很适应在大会和大型的reception中和他人交流。


基于我自己的特点,我为自己制定了两点策略。第一,除了每年必须参加的大型会议,我会省下钱去特地参加一些比较小的会议或者工作坊。而在大型会议中,我会去参加一些symposium或者会议前的一些工作坊。这些都是很好的环境进行networking,其他学者对你的熟识度也要增加很多。


第二,就是在每次会议前,我会查阅自己感兴趣的学者名字和他们所在的session,给自己定下至少提出一个问题且当众介绍自己的任务。而在这个panel 或session结束后,我会经常尽量留下来,再单独和报告人交流一下。


慢慢你会发现,其实会议很大也很小。去过几次后,在大的reception中你认识的人也慢慢多起来,慢慢你也开始融入到这个圈子里。这里面重要的是,要找到你适合的networking类型,并且保持去做对的事情。比如,一次会议保证认识并且给10个人提问并不难。学术研究重在积累,networking也一样,重要的是你要保证你一直在做对的事情。很多时候你的导师能帮你networking自然好,但这代替不了了你自己的努力。


最后,我想说正是因为我们还是学生,正是因为很多人本不需要搭理我们或主动向我们伸出双手,请珍惜那些主动帮助你,愿意耐心为你辅导,主动找你说话的同学和老师。当你处于低位的时候,他们本不必向你主动伸出双手,但他们做了,有什么比这更宝贵的呢?在抱怨我们自己不会社交的时候,在我们抱怨那些名教授为什么不理我们的时候,想想谁曾帮助了你,这些或许是真正能支持你走长路的老师和朋友。反过来,想想角落里是否也有一个同学或者参会者似乎没人找他说话,我能不能走过去介绍自己 ,让他感到自己是受关注和欢迎的。Networking很多时候是从这些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开始的。


03

如何学术写作?


我想分享的第二个体会,是如何进行学术写作。


我们的博士训练很强调阅读和critique他人的文章,但是真正关于学术写作和发表过程的训练,却少之有少。我对此的总结其实很简单,就是了解你的听众。你需要在写作和做任何学术发表时了解你的听众是谁,他们的需求是什么,他们关心什么,他们已经知道什么, 他们想知道什么。只有你进入了和他们的对话中,你的研究和作品才是和他们相关的(relevant)。


这个基本常识对于我们的博士训练尤其有挑战,因为我们的训练是让我们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而不是去和更广的社群交流。那么如何了解你的听众呢?第一,你需要和他们有直接的交流(见上一段networking), 会议是很好的机会去了解研究走向。第二,你需要了解你的“用户”的“消费习惯”是什么。从学术发表来说,就是你所在领域的学者他们在阅读什么,以及他们习惯的阅读方式是什么。


阅读质量较好的和被引用较多的期刊,是去了解你的“用户”的“消费习惯”的很好方式。在阅读时不仅要critique,而且要想作者为什么这么表达,这样表达的优势是什么,并且积累关于文章不同段落的经典段落进行对照写作。要学习一定要从最好的那里学,而现在方便的网路提供了这样的便利。


另外一点很重要的是,要认认真真学习别人给你的反馈。记得曾和南加州大学的邓穗欣(Shui Yan Tang)教授有过交流,他是Lin Ostrom的学生。邓教授说,他在读研究生时虽然没法保证第一稿没有错误,但他会保证如果Lin给他修改,他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这种对于写作的“匠人精神”和对于导师时间的尊重,是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的。既然做学术要靠笔吃饭,就要认认真真修炼这项craft。

 

即使不是学术写作,我想这种“匠人精神”和“用户优先”的写作和工作习惯,也能用在其他领域。当你需要教课时,你要自然切换到我的首要“用户”是学生的心理状态,当你需要与政府官员交流时,你要切换到他们的心理状态。


作为一个知识生产者,你的目标不是生产了多少知识,而是多少知识被“用户”吸收。这种心态的转变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可能都有这样的经历:上课时老师说他或她已经讲过这个内容,但是底下学生一头雾水的状况。那么在进行会议报告、论文写作或者教学时,首要的问题应该是你的观众,而不是你自己想要讲或者写什么。



04

如何面对学术界的偏见?


我想分享的第三个体会是,如何面对学术界的偏见。这点是大家每个人都在想,但却一般不公开说的内容。所以,我们在这方面的训练就远远落后。


我自己在美国念博士,并且在美国求职,这些问题也是我经常遇到的。比如在美国,我们经常有个说法,说亚裔的男性求职者处于食物链的底端。在和一些老师和同学的交流中,大家有时经常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归结于自己的种族或者学校。


我不想说这些观察是不对的,很可能大部分这些观察是正确的。但问题是我们作为个体,尤其是仍在求职的个体,能够对此做的事情太有限。更要命的是,当我们有这种心态时,我们往往会加重而不是缓解这种偏见。


我们可能都有过这样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比如说既然大家都说我不合群,那我干脆不和别人玩了。我本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当你的“资源”被“别人”掌握时,你想要做的事情也做不成了。当我们面对这种我们的感受和我们要做的事情的冲突时,我们该怎么办?

 

这里我没有完美的答案。我这里的体会是要“play the weakness to your strength”。如果环境中的这些是对我不利的,我如何把这些不利因素转化为对我有利的因素?


这里的很多体会,来自于我为哈佛大学Marshall Ganz的公共叙事课程做助教的过程。在这个课程中,Marshall特别强调,真正的领导者要学会展示他们的脆弱(expose their vulnerability),而这些脆弱以及他们如何克服这种脆弱,可能是真正领导力(authentic leader)的来源。


在非营利组织中,很多我们最敬佩的领导人,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少钱或者职位,而是他们遭遇过痛苦却走了出来。这个原则在我们如何面对偏见时也有用。


比如说,在美国学术圈可能有一个偏见是华人的英语不好,特别是口头表达。那么与其埋怨这个偏见,不如换个角度想想,既然他们对于华人英语期待如此低,如果我能比较流利地说英语,他们不是会更容易记住我吗?


我需要比较的不是“绝对”的英语水平,而是别人“期待”我的英语水平。如果高于别人的期待,我就在别人心中留下了正面的印象。当你采用这种想法时,你会发现,打破偏见要比想象的容易或者可行得多。


想想这个问题,大山和几个中国人一起说中文,大山需要说得比别的中国人中文还要好才能打动你吗?不是的,大山只要说中文比你“想象”得好,就可以打动你。从这个角度来说,已有的偏见降低了主流群体对你的“期待”,如果你做出努力,你获得肯定的可能性就更大。


在这个过程中你不再是弱者,而是利用他人“已有的期待”为自己创造独特的竞争优势。希望最终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努力,能够共同把“期待”提升。我这里不想否认任何的不公平和偏见,但我希望有时我们可以换个角度看这些问题,用一种“强者心态”。


05

需要80/20原则吗?


最后,我想对我这里的心得体会做个说明。可能有些同学看了会觉得,程远,你太“世俗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都在根据现有的游戏规则行事,万一现有的游戏规则是不对或者不好的呢?这个批评我完全接受,我自己也很当心,不希望大家看了我的心得后,都去进一步加强一些或许根本上本来就不公平的游戏规则。


最后,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80/20规则。为了更好的生存,我们可能最开始需要把80%的精力放在如何把我们自己的价值与“社会”的价值相协调上。根据你能力的不同,你可能不需要这样的精力分配。这会给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带来资源,而且有时这个矛盾并不是那么不可调和。


那么,如果真的有些规则是不合理的呢?在学术界,我们可能都对只对定量研究和研究数目强调多有抱怨。我的建议是,也许一开始80%甚至更多的精力,你还是要保证你有一定数量的发表。慢慢地,随着你的职位的上升和你的能力的增加,这个要求会越来越少。


但是,请不要只根据这个规则做你的研究,无论再忙或者再有压力,请给自己设定一个20%或者更多的时间的底线做一些你认为真正重要的研究。用这个你完全保留下来为你自己的时间,你可以扎根社区,做一个扎实的定性研究。你可以组织一个工作坊,让你的研究能够触及到实践者。也许,你已经开始重塑现有的游戏规则了。随着你慢慢更加适应现有的系统,尝试把这个20%的底限不断向上调。任何事不要等到你自己百分之百准备好,那个时候很可能你已经被现有的体系完全内化了。给自己设定一个底线很重要。


这是我们每个人每天都要面对的平衡和选择,不是吗?不要丢到自己,像韦伯说的,学术是一个“志业”,而不仅仅是一个“职业”。也许,每一个职业都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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