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夏,走出32考场,我对着考场外的滴滴答答的水龙头楞了半天,然后正式对自己宣布,高考结束,青春开始。
高考前一天,父亲从老家赶到县城,从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了四五块金丝猴巧克力,阳光下金黄色的包装纸明晃晃的刺着我的眼,我看了看兴奋的父亲,突然眼睛酸涩无比。
我说,爸,浪费这钱干嘛。
他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句话我记了16年。
然后问我,要不要喝操场一角地上躺着的那种牌子的饮料。我瞥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一罐喝完了的红牛被踩瘪了,斜斜的靠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零食空袋子上。
我说,算了吧。
就这样,我怀揣着几块金丝猴巧克力,一路考下来,直到其中有一块在裤兜里变软融化。
高考结束后,父亲骑着他那辆跟随他20多年的永久牌大弯把自行车将我接回家。路上,我微微靠在他背上,问他:要是考不上咋办。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瞧我和你妈,不也过得好好的。几乎就在那一刻我就决定了,考不上,也不复读了,直接随着村里的小伙伴南下打工。
那个时候村里的打工大潮一部分在浙江康师傅方便面厂,一部分在青岛鱼罐头厂,脑子里迅速的判断了一下利弊,我对父亲说,我想好了,还是去鱼罐头厂吧,苦点累点但是离家近。
幸运的是,成绩超出了本地师范学院的专科线。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很沮丧,觉得耗尽了青春的力气却仅仅才换回离家百里之远的专科学校,太不值。母亲却很是知足,一遍一遍的说着,不错了不错了,有学上就挺好的。
专科三年,在即将毕业的年头,我又通过专升本考试,去了烟台师范学院。烟师两年的拼命,换来的是红彤彤的北师大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并且以404分的成绩拔得头筹。那时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才是我!
虽然现在我在帝都工着普普通通的作,生着简简单单的活 ,可是回头想想依然感激高考,感激高三班主任魔鬼般的管理和如影随形一年多的监督。如果不是最后一年吃了学,学了睡的连轴转的地狱生活,一个农村的,没有爹拼,没有钱拼,没有权拼的三无穷孩子,怎么能一路走来,伴着那颗强大的内心并过上还算体面和有尊严的生活呢?
有时候会想,如果高考失利,南下打工,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是否有时间在某个周末跟自己心爱的人慵懒的喝着茶聊着天,是否有精力在结束工作后三五成群呼朋引伴的满京城撒丫子跑,是否有能力在应试教育如此严酷的当下厘清冗杂给予孩子一颗灵动柔软的心。还是忙着在工厂流水线上每两秒钟就按一颗螺丝,一站就是一天,又或者在我当年梦想的那个鱼罐头厂里奋力的扒着鱼皮刮着鱼鳞。
我不崇尚高考,但是在资源如此厚此薄彼的时代,我们这些穷孩子,不得不最先崇尚起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
那么,问题又来了,明明我的那些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曾经被老师鄙视的、嫌弃的、遗忘的差孩子,现在都在奔一样地驰着,康一样的小日子着,那到底是什么决定并改变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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