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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纽约的博物馆,当了一天保安

JC ROSSODAILY 2019-10-22



我是JC, 在纽约的一所艺术学校学纯艺术。我主要以视频和摄影作为创作媒介。


我在今年七⽉的时候穿着西装,先后去了纽约的四个博物馆和保安⼀起站⼀天。本来我打算像“兼职⼯作”⼀样⼀周三天, “⼯作” ⼀个⽉, 可是我最后在和纽约警卫总督对峙了⼏次后,因为不想进局⼦⽽结束了这个计划


JC's work


ps: 本次行为艺术由JC一人完成,过程中经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活动照片被记录。

I


去当保安这个计划,是这个夏天在纽约的⼤都会博物馆(MET)⾥开始萌生的。当时,我和我的朋友想要去看MET有名的坎普(Camp)时装展览, 但我们迷路在⼀间又⼀间的19世纪之前的画⾥。我的朋友看着这些画,边叹⽓边感叹说这些画⼏乎成了被⼤众所消费的刻奇(kitsch)。


MET


我不知道这些画在⼏百年前算不算得上kitsch, 但把⼀幅幅的⼏乎一模一样的画放在⼀起确实让⼈有些审美疲劳。相⽐于这些⼀幅又⼀副被机构正名的画, 旁边站着的保安更加吸引我。他们的存在像是这些画的对⽴⾯。保安的故事或许甚⾄要⽐这些画有价值的多。


虽然都出现在世界上顶尖的艺术机构⾥, 保安们不像是艺术品。没什么⼈会看着博物馆⾥的保安想,“这我也会, 凭什么他能站在这⼉啊?” 或者 “这个站在这⾥的保安是什么意思啊?”


相反, 在这个世界上 (尤其在纽约) , 很少⼈愿意做这个即没有技术含量也没有机遇的⼯作。保安这个⼯作乏味到没有什么复杂的动作, ⼤部分的时间他们就只⽤站在那⾥, 我想或许他们应该也很渴望有⼈能跟找他们说说话,或者聊聊这馆里的艺术。在看完展览之后, 我有了这个去当保安的想法。我想和他们聊聊, 更想站在保安的⾓度观察艺术以及游客。我的朋友还是会担⼼出什么事情。在我当时看来,既然买了门票,无论我穿了什么,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在展览馆里站一天。

 

万一我要是被游客认为成了保安,那都是后话,是游客说了算。



II


我随后为了我的小计划,买了所需要的衣服。


New Museum内JC行为艺术照


终于在7⽉2号的时候起了⼀⼤早,去了在纽约下东区的新美术馆(New Museum)。我刚⼀到那儿,就发现那⾥的保安穿的跟我很不⼀样。他们穿着整齐的全黑衬衫和裤子。而我,不光穿着灰⾊的裤⼦和⽩⾊的衬衫,除此之外还多了件灰⾊的西装外套。不过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第⼀个买了门票直接坐着电梯到了四楼。 


New Museum


那⾥的保安⼤哥已经在⼀个⾓落站着了。我于是选了另⼀个⾓落。我随即拿起⼿机记录即将发⽣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 博物馆的保安⼤哥开始觉得不对劲,时不时的看着我。但可能因为保安⼤哥太腼腆了没来跟我说话。


即使我穿的并非真的⼯作服,但还是引来了许多的游客向我问各种问题, ⽐如能不能拍照, 或者厕所在哪⼉。游客显然是把我当成了保安。反⽽货真价实的保安则被晾在⼀旁无人问津。


在长达四个多⼩时与保安的对视之后,我终于在下午两点多主动⾛向保安⼤哥,开始我计划的第二阶段——保安的故事,询问他对展览的艺术品有什么看法。


New Museum内JC行为艺术照


没想到,这⼀下就打开了他的话匣⼦。


 “These paintings, I like and understand. Those square paintings over there, I don’t know.”

(我欣赏也懂得这些展览的画, 但是我不懂那边的⽅形的画)

“I went to the MET and saw Rambrandt. Ah, those details are just unbelievable. The flesh (in his painting) is realistic yet abstract at the same time! How could he do that?!”

(我最近去了⼤都会博物馆看了伦勃朗的画. 他画⾥的细节令我难以相信. 画⾥的⾁体(⽪肤)⾮常细致真实但近看却又是抽象的! 他怎么做到的?)


接着,他又向我介绍他在哥伦⽐亚 (国家) 教艺术,以及在美国做保安和art handler的经历。从而不难看出,他对艺术的热爱并非一日之谈。 


正聊天的时候,美术馆内来了⼏个⼀进展厅便⼀直拍照的游客, 保安⼤哥随后跟我说他特别讨厌这种⼈, 不知道⾝后展览的是什么就⼀味的去拍照。


 “This the ‘me me me generation’, they go to museums to just take selfies. It’s never about the artwork but about them.”

 (这就是以⾃我为中⼼的⼀代, 他们去博物馆只会⾃拍。他们的⾃拍的主⾓永远是他们⾃⼰⽽不是艺术)


他解释说,他刚开始以为我是真的保安。后来又觉得我可能是上级派来侦查⼯作的, 他甚⾄还猜想过我是中情局(CIA)间谍。所以他很长⼀段时间都在努⼒的⼯作不敢怠慢, 时不时的还得整理⼀下⾐着。我说我只是来学习如何当保安的。



III


第⼀次愉快的经历让我开始有了信⼼,便计划着准备去⼤都会博物馆(MET)尝试第二次。可是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刚开始, 我因为⼤都会博物馆太⼤了,迷路了。本来想去现代艺术展厅站着,最后索性就随便挑了个屋⼦站着了。屋⾥⾯摆了⼀副Jean-Léon Gérôme的画,Bashi-Bazouk。因为我之前迷路了,所以我也不清楚厕所在哪⼉, 后来游客问我的时候我只能说不知道。


Met interior


跟新美术馆⽐, ⼤都会博物馆可以说是警备森严了。我站了不到半个⼩时,先是有个保安阿姨问我是不是在这⾥⼯作的。再确定我不在这⾥⼯作之后她和同事说了⼏句话,然后到旁边拿起电话就给上级汇报了。“No, he is just standing there. I don’t think he is doing anything.” 我隐约听到这些话。又过了半个多⼩时, 博物馆先是派了两个穿⽩⾐服带勋章的警察监督我, 然后他们的police deputy chief 就出现了。他和随从的两个⼈做了⾃我介绍之后告诉我他们监控摄像头后⾯观察了半个⼩时发现我没有认真的看画, 所以问我是在做什么。我不想透露我真实的原因,所以告诉他们我只是想观察游客. 最后他们觉得我没什么危险之后就离开了。在那之后我和两个保安聊了聊。最后在两点左右的时候, 博物馆先是派了⼏个便装的员⼯过来问我厕所在哪⾥, 我说不知道, 于是最后另⼀个deputy chief以我吸引了太多注意⼒为理由请出了博物馆。


在急忙⾛出博物馆的时候, 有个游客还试图问我路线。我觉得这个理由很不充分。我⾸先是付了门票的, 所以我可以在博物馆待着。其次,我并没有穿得和保安完全⼀样, 游客们都以为我是保安是他们的选择。我觉得这⾥⾯的公共空间和私⼈空间的问题挺值得讨论的。


JC's work


IV


后来我去了⼤都会博物馆的分馆(Met Bruer) 和 美国⾃然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Bruer ⾥的保安系统明显没有主馆的森严。这⾥的经历和第⼀次在新美术馆的经历差不多。我也是和其中的⼀个保安聊了很久。 


这个年轻的保安是最近⼏年从纽约New School⽂学相关的专业毕业。他在当保安的同时也是⼀个作家, 在博物馆站着同时他也会时不时的观察游客并记录作为以后的灵感。他跟我说当保安的原因很⼤⼀部分是因为在这⾥做⼏年的保安后博物馆可以⽀付他上哥伦⽐亚⼤学研究⽣的学费。所以这个⼯作对他还是挺诱⼈的。


不同的是这次聊天我问了他对⾃⼰⼯作的看法。他说随着科技的介⼊, ⼏乎所有的博物馆都安装了监控系统甚⾄运⽤了机器⼈的科技。这也不可避免的代替了保安系统。我认为在当更⾼效的选择代替了⼈⼒劳动⼒的同时,我们会失去这种对艺术有独特见解的“保安”。⼈们的思想也许会更加的固化。 


最后这个保安告诉我, 我刚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是上司派来检查⼯作的。本来他们周四⼀般不会有⼈来检查, 结果我的到来使他们处于⼀个紧张的⽓氛。我⾛到哪⼉,那⼀层的保安就躲开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最后也是在两点多的时候⼀个领导过来告诉我我不能继续站着了。他的理由是我冒充了⼯作⼈员。


JC's work


V


我最后在美国⾃然博物馆的经历让我终⽌了这个作品。我的制服和他们的制服是完全不⼀样. 他们穿的就是纽约警察的样⼦, ⽽我穿的像是西装。


我当时挺怕那天什么也没发⽣的, 结果不到⼗分钟被⼀群保安拦下来了。他们给我说⼤都会博物馆发过来⼀份报道和照⽚,说最近有个⼈冒充保安并且确认了是我。警察们还要我的⾝份证, 我不愿意给他们。他们很想抓我, 但因为我穿的和保安不⼀样就拿我没办法。他们派了⼀个保安⼀直跟着我。我⾛到哪⼉,他跟到哪⼉。我有⼀段时间不⾛了⼀直盯着他也不说话。他假装不认识我也不看我。后来他⽣⽓的⽤拳头砸展品柜厚厚的玻璃。我最后终于甩了他之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回到家⾥我感觉以后的每次⾏为都会像今天这样,因为纽约的保安系统都有联系了。并且,想问的问题我都问了。因为不想进警察局就决定终⽌了这个⾏为。


特别感谢:编辑 Chu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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