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昌华：一天之内，我的心脏三次被人刺中

每天都有风吹动树枝，每天都有故事震撼心灵。

老杜这颗老心，今天连续被人刺中三次,因为三个生命的故事。

第一次因为下面这篇朋友圈。它让我想起了一个冬日黄昏，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到写这朋友圈的女孩。

一

黄昏，走在朝阳路管庄，突然听到微弱的呻吟。

声音显然用的是生命最后一丝力气，那不是声音，没有震动空气的力量，那是无限的绝望和痛苦。那声音穿破耳膜，直刺心底，我一阵震颤。

四下寻找，发现在铁丝网围住的电线杆子底下有一只狗，奄奄一息。

见有人来，吃力地睁开眼睛看我，眼神里满是求生的渴望。

我要去找一个东西把它拖出来，我找到了一个纸箱子。

等回来时，发现有一个女孩正趴在铁丝网外，试着把狗拖出来。我和她一起用纸箱子把狗抬到附近的关忠宠物医院。医生给它做了检查，说这狗的脏器都已经坏了，活不了了。我和女孩商量了一下，决定结束它的痛苦，给它施行安乐死。

我付了近300元医药费，抱着纸箱里那已经僵硬的生命，来到大街上。我找到一辆三轮车，让司机把我载到两站地外的三八友谊林里，夜幕中，找了一根大树枝，在杨树底下挖了一个坑，把半个小时前还在呻吟地那个生命埋了。一阵寒风在树梢滚过，树林一齐呜咽，为一个逝去的生命哀鸣。

那是2013年冬天。那女孩叫刘琦，是一个电视编导。。

她刘琦那瘦小的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能量。在一起抢救那只流浪狗后不久，她和伙伴们发起了一次在京哈高速公路拦截运狗车的行动，那一车狗本是要运到东北做狗肉的，被她们救了下来。这件事轰动了北京。

今天的朋友圈，让我知道那瘦小的女孩还在为拯救生命奔波。

                           二

老心第二次震颤，是因为一个我熟悉的人和故事。有人再次把他的故事发在了朋友圈，那个拥有伟大灵魂的人叫傅雷，4月7日是他诞辰109周年纪念日。

1966年9月2日，因不堪红卫兵的殴打、凌辱，傅雷与妻子朱梅馥在上海江苏路284弄5号家中双双自尽。自尽前，傅雷写下遗书，将存款赠予保姆周秀娣，作为她失去工作后的生活费，还在一个小信封里装入53.50元，写明是他们夫妻的火葬费。他们还将棉被铺在地上，以免尸体倒地时发出声响，惊扰他人。

 傅雷夫妇

自尽那天，朱梅馥对保姆说：“菊娣，衣物箱柜都被查封了，我没有替换的衣服，麻烦你到老周（熙良）家给我借身干净的来”，她希望自己死得干净。即使这个社会亏欠了他们，他们也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所以留下了火葬费……

在傅家工作了11年的保姆周菊娣回忆，傅先生和傅太太都是好人，她生病了，傅先生拿医药费给她，让她去看病，她若不肯，傅先生就发脾气；傅太太温柔文雅，十几年来没发过脾气，总是笑嘻嘻的。

按当时惯例，“自绝于人民”者不能保留骨灰，与傅家素不相识、但一向钟爱傅雷文字的文学青年江小燕自称是傅雷的干女儿，冒着巨大危险要回骨灰妥善保管，并给中央写信为傅雷鸣冤，结果吃尽苦头，成了“反革命”。“文革”后，她被平反，但青春已逝，1985年，46岁的她报考上海第二教育学院中文系本科班，终于圆了大学梦。成名的傅聪（傅雷长子）找到她，意欲报答，这位奇女子只接受了一张傅聪音乐会门票，在音乐会结束后翩然而去。

三

今天让我这颗衰弱的老心第三次震颤的是一则中新社的新闻稿——

22岁的本市女子小佳，凌晨看到留宿在地下通道的一名流浪汉，主动上前搭讪，并捡起地上烟头点燃递给他。原想戏弄一下对方，没想到竟被对方揪住了衣领，导致双方揪扯在一起。事后，恼羞成怒的小佳伙同好姐妹小雪等3人，两次对该乞丐实施殴打，造成对方颅脑损伤死亡。据悉，49岁的被害人周某因精神问题离家，流浪在外。记者近日获悉，鉴于主动赔偿并获得被害人家属谅解等情节，市二中院以故意伤害罪从轻判处小佳有期徒刑13年，其他三人也分别获刑。

2015年5月19日晚，小雪约小佳、郝某和正在一起健身的杨某一起吃饭。饭后，四个人来到华冠娱乐城内的歌厅唱歌、喝酒，直到次日凌晨两点半才结束。走出歌厅后，小佳陪小雪准备通过地下通道前往厕所。

地下通道内，一名中年流浪男子蜷缩着身体靠墙坐着。他身体非常清瘦，身上裹着破烂衣裳，披头散发。小佳突然站住脚。“我去逗逗那个乞丐。”说完，她冲小雪挤了挤眼睛。小雪独自离开，小佳则在乞丐面前蹲下。

她捡起地上一个烟头，问那个乞丐抽不抽烟。对方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小佳又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烟头，递了过去。“他没要，自己点了一根烟，还拿烟朝我杵了过来。”根据小佳的供述，她躲开后，乞丐站起来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拽了起来。她也一把揪住对方的脖领子。

乞丐用右手朝小佳左脸打了一拳，还要打她时，被返回通道的小雪用手挡住。小佳没想到逗逗乞丐却吃了亏，怒火中烧，大声喊同伴来帮忙。郝某和杨某闻声赶到后，见小佳二人正和一名乞丐相互撕扯并互骂。

听说小佳被乞丐打了，郝某二话不说对着乞丐的头部和上身一顿拳打脚踢，将他打倒在地。这时，小佳和小雪也对其施以拳脚。见乞丐手撑着地还要站起来，郝某又将他打倒。

当晚8点，小雪的男朋友杜某约小雪和小佳在大排档吃饭喝酒。夜里12点，三个人又来到地下通道。当时周某正在睡觉。杜某在向小佳确认后，用脚将周某踹醒，双手抓住对方衣领，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随后，他用力一甩，将人甩到通道的另一侧。通道内发出了头部着地的沉闷响声。杜某将周某这样来回甩了几次，又脚踩其肋部，用脚踹了上半身。

见周某一动不动，杜某让两个女孩先行离开。几分钟后，他回到二人身边，又给了乞丐几脚，让他在地上转了几个圈。

四

对兔子来说，它始终困惑的是，为什么世界上有一种动物叫狼，它们又为什么不吃草而是专吃兔子。

老杜属兔。生命对我来说，力量越是卑微，内涵越是庄严。

小时候，只要有要饭的或者残疾人路过家门口，父亲总要热心邀请他到家里喝一碗水，给一点粮食。有一次，我学邻村一个跛脚老太太走路，被父亲打了一顿，父亲没说为什么打我，母亲告诉我，你奶奶就是一个跛子。

一个社会是否美好，不在于它富裕的程度，更在于它对生命尊重的程度。尊重生命，贫穷也是天堂，不尊重生命，富裕也是地狱。

我写了几篇穷人的故事，我还会写更多的穷人故事，如果你认为我是在哭穷，那是误解了我，我哭的更是贫穷背后对生命的漠视，对人性的摧残。我写作只有一个目的：捍卫生命的尊严。

今天的三个故事让我三次老泪纵横。

尊重生命，不仅是爱人，不仅是爱亲人，它应当是对生命的膜拜和敬畏，哪怕这生命是一颗草，一只狗。呵护那弱不禁风的小草和气息奄奄的小狗，就是施爱于我们自身。

在文革那灭绝人性的的年代，傅雷夫妇用死捍卫生命和人性的尊严。他们的死像闪电划破夜空，像惊雷震碎黑暗，这光亮和声音会一直传播到久远的人类末世。

对生命和人性的理解，似乎跟物质的丰歉无关。那三个女孩在酒足饭饱之后，以摧残生命取乐，在她们美丽的青春面孔之后，是魔鬼的狰狞心性。

我痛不欲生，如果那些本应当做母亲的女人，把摧残人性当作乐事，这人世一定有问题，我们很多人都将不得好死。

老天爷，佛祖，上帝，不管你们是哪方神圣，出手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