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来凤山海棠依旧,你怎能缺席?
“凌晨四点,看到海棠花未眠”
早有朋友约我去来凤山下看樱花,今日兴致忽起,约上好友成行。到了才发现,那大道两旁开得正艳的,却是海棠。
我向来是不识草木的,若不是树干上挂着的“垂丝海棠”几个大字太明显,估计今天也会让樱花平白担此艳名。
于是,我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教我读诗时,读到苏东坡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曾想,是怎样美丽的花儿,能让苏学士竟像孩童一般,害怕夜太深,花儿会睡去。宁可燃着高高的红蜡烛,也不愿错过它开的时机。
记得当时,我问爷爷,难道海棠像昙花一样,只在夜里开放吗?
爷爷说我愚钝,我只觉得诗人更是痴儿。直到今天,我看到这满树摇曳的海棠花,才领会诗人的情意。
若是真心喜欢,便肯耽于爱意,宁愿时时刻刻看着才好,即便做些傻事,也不过“浪漫”二字。因为一株海棠,高唱大江东去的苏东坡,也愿变成拿着蜡烛心怀忐忑的小男子。
看着开得正烈的海棠花,我忍不住问朋友,“这花是什么时候开的啊?”朋友想了会却说,“不知道啊,好像突然就开了。”突然就开了,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于是我忽然明白了。
川端康成曾说:“凌晨四点,看到海棠花未眠。”以前觉得这句话矫情,现在想来实在羞愧。
我们如此平凡渺小,没有人看得见我们的存在,正如我们不会知道第一朵海棠是什么时候开放的,好像不知不觉它就开满了山坡。
无人欣赏,又怎么样呢?凌晨四点,海棠花依然在盛放,它本身就是无法否认的美好存在。于是,川端康成告诉自己,“如果一朵花很美,那么我要努力活下去。”我们以渺小的生命庄严的活着,正如这小小却灿烂的花朵。
我想,苏东坡和川端康成大概同样孤独,还好在不同的时空里,有同一树海棠花开,安慰过两个同样悲伤的灵魂,难怪海棠还有个别名叫做“解语花”。
说到别名,垂丝海棠还有个雅称叫“醉美人”,让我禁不住想起,当年唐明皇把酒醉未醒的杨贵妃比作“海棠春睡”。名花自当是配美人的,海棠有“花中贵妃”之称配杨太真正好。
风流才子唐伯虎也根据这典故,画了一幅《海棠美人图》,并题诗道:“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海棠报春,美人春睡,这是世人付与美人名花的美意,殊不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被错称为春色的,才最怕摧折。
春天会过去,年华会老去,我知这世间美好如朝露般短暂,然而人类对美的追求却永不会消亡。
张爱玲在《红楼梦魇》里写道:“平生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张爱玲一生淡薄,平生遗憾,说多不多,只有三样,而海棠却占得一席之地。
可我却认为,鲥鱼味美,若是无刺,大快朵颐之下难免食不知味。红楼未完,正因其残缺而留给世人无数遐想的空间。
至于海棠,正因为无香才更显其品性高洁,不流于艳俗。若是有香,又怎会赢得陆游“虽无俗艳资,太皇真富贵”的赞誉。
万物有时一切都是刚刚好。
正如今天,我刚好遇见这满山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