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要父母接受你不婚不育有多难？
01
人的漫漫一生，总会遇到很多个两难的时候吧，就比如我的现在。
一个结婚4年、年过30岁、却还没计划生孩子的女人，所要面对的——若单纯只是长辈的催促，以我独立自主的性格，当然会毫无压力且无愧疚感的say no。因为我一直秉持的态度都是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完全属于个人行为，除了和另一半有关，和任何人包括父母都无关。
可是我的原则，也不是那么牢不可破。
当这个催生孩子的理由变成了“医生说爸爸的病情又加重了，随时可能会离我们而去，爸爸说他没看到孙子死都合不上眼，你就当可怜可怜这个没多少时间的老人”的时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面对生死，有几人还能坚持把命运的选择权放在自己手上？
最近几日，老王父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被病痛折磨多年的他，牵挂的不是他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也不是他走后，老伴会不会孤单，他只反复谈及我和老王（他唯一的儿子）还不生孩子的事情，他成天唉声叹气，话说得重时，就变成了“若看不到孙子，死不瞑目”。
看到老人此般，老王的姐姐们开始轮番轰炸劝说，甚至把电话打给了我远在四川的父母。
所幸，我父母只传达了老王家人找过他们这件事，并没有表达任何个人态度，他们把平等和尊重还给了我。
我问老王：“你什么意见？”
他说：“人这辈子，总归有些遗憾。我父亲8年前查出胃癌晚期，那时他的遗愿是希望能看到我在合肥安家，所以在给他看病治疗负债累累的情况下，我借了二十多万，付了首付，那个时候，我的收入才两千多，为了还钱，多苦多累的活都要干，每天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你也不是不知道；后来，他的遗愿是希望看到我结婚，所以尽管那时我们穷得叮当响，也还是在毫无物质准备的条件下领了证。现在他的遗愿又变成了希望看到孙子，难道还要再一次为难自己，去满足他吗？”
我回答：“道理都懂，可爱不就是妥协吗？你不爱你的父亲吗？”我说这句话的潜台词，我想老王能懂——我愿意为了你，调整暂时不生孩子的计划。
老王说：“我爱，但我也爱你，爱我们这个小家，我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全靠你写文章的收入来养家，我不能结婚时委屈你，生孩子又委屈你。”
他说完，我已泪目。
02
在中国，要父母接受子女不结婚，不生孩子，简直比让他们接受生命走到尽头还要难受。
不结婚、不生孩子，就意味着“不孝”，从这些父辈们歇斯底里的催结婚、催生子来看，甚至比是否给赡养费、是否愿意陪父母这种“孝”，都重要得多。因为在很多老一辈眼中，仍然是“不孝有三，无后无大”——虽然这句话出处的原意并非如此，但这一层意义却被以讹传讹、流传甚广。
很显然，我和老王听这句话也已经听出老茧了。
他们极少过问我们工作是否顺利？4年时间还款三十万，还要负担父亲治病的庞大费用，钱都是如何挣来的？
在冷冰残酷的钢铁都市里，我们从不怕千头万绪的工作压垮自己，却独惧最亲的人，拿旧俗的标准指责我们太自私、太不孝。
他们看不到比结婚生子更有意义的事，他们不关心我们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在时光的尽头，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传宗接代”这一件事。
好想说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可又实在说不出来。
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和老王经济足够独立、精神足够独立，买房买车自己来、工作生活自己来，一步一步靠近喜欢的自己、喜欢的生活，他们就不会来干涉我们；曾经，我以为只要有人妄图冲破我的私界，我可以在第一时间拒绝；曾经，我以为我绝不会被传统旧习的孝道文化，所绑架。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的内心远没有我想象中强大，我竟然会害怕“不生孩子”会成为他们家的“千古罪人”。哪怕老王一再宽慰：“别怕，我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我依然踌躇。
我把这事，问了几个圈内作者朋友。
她们皆是自诩为独立自由的新青年，面对我这种情况，也表示难办。
人生进退，多的是无可奈何，多的是身不由己，绝大多数人选择妥协，并非认同，只是被“爱”胁迫、被“道德”绑架。
03
我记得鲁迅曾在《论睁了眼看》一文里写道，在传统孝道文化的熏陶下，“现在青年的精神为克制，在体质，却大半还是弯腰曲背低眉顺眼，表示着老牌的老诚的子弟、驯良的百姓”。
驯良意味着什么呢？“于是无问题、无缺陷、无不平，也就无解决、无改革、无反抗。因为凡是总要团圆，正无需我们焦躁，放心喝茶、睡觉大吉。”
这样的世界，好稳定，好有序，因为大家都一样。
即便到了今天，我们仍然能够看到，这种潜藏在高楼大厦里压抑着的“孝文化”，以不同面貌发生作用。
我身边有部分年轻人的父母，为了逼他们做他们不想做的事，甚至用跳楼、吃安眠药等方式控诉子女的“不孝”，其中一个姑娘被迫和男友分手，只因她母亲坚决反对她远嫁，以死相逼。她说她母亲身体不好，万一因为她的坚持，让母亲气出点好歹，她承受不起。
所以，她只好远离家乡，和母亲打着“游击”，催她回来相亲，她就敷衍着说工作忙，回不来，即使是春节，她也只是呆一两天就走。
也许，她母亲将永远不法得知：她那独立优秀的女儿，曾被她深深的伤过，曾在无数个寂寥的夜里，为自己无法勇敢的选择所爱，泣不成声。
姑娘说，她不怨母亲，是她自己太软弱。
可是，若她的母亲能有生命本身的舐犊情深，不会因女儿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就使用过激行为，不会因女儿不复刻自己的人生，就指责她伤害她，或许她可以更自由、更快乐的飞翔。
这不是控诉，只是陈诉。这不是埋怨，只是悲伤。
04
人的漫漫一生，总会遇到很多个两难的时候吧，就比如我的现在。
一边是时日无多的老人的遗愿，一边是自己殷切期盼的人生，它们剧烈猛壮的冲突着。
这冲突似一块沉得可以压趴我的石头，让我一直不停地下坠。
如果，最终我还是屈服于这种“孝文化”，请别对我失望。
在生死面前，我怂。
心很累，自身力量变得很微弱，不知从何处能得到救赎。
也许，是从老王这里，也许，是从我父母这里，但我清醒的知道，终有一天，我必须从自己这里修到圆满。
惟愿我们可以把人生的意义更多的放在丰盈自己身上，惟愿我们的下一代再不会被这些旧俗的声音，所束缚所绑架。
-END-
＊作者：颜酱丨一个有非常多自己道理的小仙女，不爱做家务，不想生孩子，但也是个好媳妇。愿和你不拧巴，勇敢走天涯。微博：@颜酱酱儿，公众号：颜辞（id:yancisaid）。
＊配乐：刘昊霖《淤青》
＊配图：《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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