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咨询行业史 ｜ 二战如何刺激管理咨询行业的发展，塑造了 60 年代前的管理咨询行业
埃德温·博斯（Edwin Booz）于1887年出生，1912年，他在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获得了经济学学士学位，1914年获得心理学硕士学位。他于1914年在芝加哥创立了一家统计分析公司，1917年至1919年，服役参军去了一战欧洲战场，回来后继续开他的公司。
1925年，博斯聘请了他的第一位全职助理，西北大学学弟乔治·弗莱(George Fry)， 1929年，他又聘请了第二位助理——1904 年出生、同为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的毕业生詹姆斯·艾伦（James Allen）。今天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的 EMBA 教育中心大楼就是以 Allen命名的。
1888 年出生、直到今天仍是美国最大的林业公司的惠好公司（Weyerhaeuser ）一位高管卡尔·刘易斯·汉密尔顿（Carl Hamilton）于1935年，以合伙人身份加入公司，四个合伙人以自己名字命名了一家Booz, Fry, Allen & Hamilton咨询公司。该公司在20世纪30年代继续蓬勃发展，服务了美国中西部不少制造和零售企业，在新兴的管理咨询行业里崭露头角。
1940 年底，刚被任命为美国海军部长弗兰克·诺克斯（William Franklin Knox，1874 - 1944），也是芝加哥一份本地报纸的老板，在管理咨询行业发源地的芝加哥找到了埃德温·博斯（Edwin Booz）寻求帮助。诺克斯是共和党人，曾经以副总统候选人身份参加过 1936年大选，他和前总统赫伯特·胡佛都是早年共和党西奥多·罗斯福的政治伙伴，这可能是多后胡佛委员会选择从博思艾伦分出去的CMP 担任咨询顾问的原因。
这个时候，弗兰克·诺克斯受罗斯福总统的委托，需要在两大洋同时积极备战——大西洋上是对德国作战，而在太平洋方面应付日本的威胁。1941 年 12 月 5 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几天后，希特勒在对美宣战的讲话中，直接点名了诺克斯。
他的挑战是海军装备不足，没有足够的船只，它的总部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遗留下来的临时建筑里，它的电话、内部邮件和情报系统都过时了。为了备战，罗斯福总统要求诺克斯把海军人数和作战能力在两年内增加一倍，而海军上将告诉他这需要四年，于是诺克斯找到到管理咨询顾问博斯。
埃德·博斯觉得没有比在军事上服务国家更重要的工作了，所以他和吉姆·艾伦亲自接手了这个任务。博思本人把家搬到了华盛顿，亲自指挥项目，艾伦则巡查了东海岸沿岸的造船厂；他们建议改进海军的体系和服务，减少繁文缛节，在每个海军机构下用新的管理单位取代旧的指挥环节，并构建它们协同工作的方式。
然后，被任命了军职的博思艾伦咨询顾问们开始在海军内实施这些建议。
博思艾伦咨询顾问嵌入到了海军文职体系中，直接影响决策，对精简体系起到了催化作用。 “如果我有人事问题要处理，”一位海军高层回忆说，“我不会走正式的渠道。那需要3个星期。我只要给在人事部门跟我对口的博思艾伦顾问打个电话，明天早上就搞定了。我们从没告诉过海军上将我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把我们看作是创造奇迹的人。”
在4年的时间里，美国海军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
博思艾伦还帮助陆军、退伍军人管理局和海军等机构在医疗术语上达成一致，向受伤的士兵承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好的护理和补偿。在谈到博思艾伦在战争中的作用时，诺克斯在1944年被《财富》杂志引述说，他从来没有如此有效地花政府的钱。
1941 年，博思艾伦还从美国陆军方面接手了类似的组织重组的咨询工作，博思艾伦为陆军设计了更有效运营的后勤补给体系，“供应链（supply chain）”这个词就是从这个咨询项目里提出来的。
1941年，博思艾伦合伙人的Richard Paget被任命为海军管理工程师办公室负责人——相当于海军项目的现场项目经理，同样作为博思艾伦顾问的Mark Cresap则在陆军中被任命为类似职位。联合创始人弗莱（Fry）则反对介入军事项目而更愿意做商业客户，于1942年离开公司创立了自己的咨询公司，他的名字也从博思艾伦的公司名字里消失。
在同一时期，同是来自芝加哥、擅长制造业运营管理的麦肯锡公司高级合伙人Arthur Tom Kearney被委以重组战争生产委员会的任务，他创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管理咨询公司。这些都是在组织管理方面的工作，除此之外，咨询行业鼻祖、专注在工程技术方面的咨询公司 ADL 也给军事机构提供了很多服务，例如给空军发明了氧气面罩。
这是人类社会首次将如此重要的军事指挥关键的角色，交给那些从来没有经过军事训练，而只是做研究然后提建议的人员，这些人叫“咨询顾问”，或者更准确地说，当时他们并不叫“管理咨询顾问”，他们的正式头衔叫“管理工程师”（management engineer）。在此之前，管理咨询这个新兴的行业确实是由泰勒等工程师发明的，参见《现代管理咨询行业的源起》。
从1939年到1945年，美国军队的规模扩大到了战前的24倍以上，美国的军事开支也经历了急剧增加，从1939年的25亿美元，上升到了1944年的1620亿美元，这刺激了美国经济和管理咨询行业，高额的军事投入一直持续到战后。
战后与军事相关的管理咨询需求依然强劲，因为“军事工业复合体（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 ）承担了大规模的国防项目，为咨询公司提供了大量项目。1946年，前Booz Allen合伙人Mark Cresap和Richard Paget，以及Paget在海军项目上的助手William McCormick，创立了自己的咨询公司（Cresap, McCormick & Paget，简称 CMP），主要基于军事和相关政府任务。
由于 CMP几位创始人在海军和陆军中的组织变革经验，1948 年，一位毕业于新罕布什尔州的权力精英摇篮的藤校预科学校圣保罗学校（St. Paul's school）的校友推荐CMP 为该中学优化组织，解决财政赤字问题。圣保罗学校项目成功后， 1949 年，该客户又推荐CMP对自己的大学母校耶鲁大学开展类似的工作。
1950年，钢铁大王卡耐基发起的、致力于促进教育的慈善组织纽约卡耐基基金会（Carnegie Corporation）宣布愿意支付顶尖大学用于改善行政管理的咨询费用的一半，并且在给大学的信中推荐CMP作为最适合进行调研和咨询的公司。为此，CMP 在美国很多顶尖大学都开展了咨询项目，一直持续到 80 年代末期 CMP名字逐步在市场上消失。
CMP被明确限制在不包括任何“学术效率”问题的研究或建议中，而是专注于直接成本削减和劳动效率提升，类似于泰勒制（Taylorism）科学管理的方法。这些组织变革和效率改进的咨询方法引起了美国大学褒贬不一的反应，如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对大学专业化分权的组织架构改进表示欢迎，但对顾问提出的削减成本措施（特别是触及学术项目的地方）则表现出强烈敌意。不过这使得美国大学聘请 CMP 做外部顾问蔚然成风——当时社会上不把他们的工作叫咨询，而叫“调研”（survey），CMP 也成为 60 年代前后美国最顶级、规模最大的管理咨询公司之一。
CMP 的另一个关键转折点是为胡佛委员会( Hoover Commission) 的工作。
1947年，为了改善战后的政府效率，杜鲁门总统发起了一个顾问组织，前总统胡佛被选举为委员为主席，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与韩战之后的两个时期，委员会两次开展工作，寻求精简联邦政府部门并提高工作效率的途径。委员人数 12 人，其中民主党和共和党各半，分成 24 个工作小组，全职和志愿参与者前后有 300 人。许多州也仿效联邦政府设立类似的组织，人称“小胡佛委员会”。该委员会提出了大幅度增加总统行政办公厅的管理能力。
最终，该委员会72%的建议都被采纳并被执行，包括1949年重组法及1953年成立的卫生、教育与福利部。
胡佛找来了对自己政治可靠，在二战中海军和陆军组织咨询项目中实际操盘的甲方军队内部顾问和乙方博思艾伦外部顾问所共同创业成立的管理咨询公司CMP。 CMP 作为胡佛委员会的外部咨询公司，并对美国联邦政府的行政结构产生了深远影响。
今天在网上还能找到 CMP 的咨询报告，这些70 年前的管理咨询报告，和今天的管理咨询公司提供的报告比起来也不过时：
报告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包括加强顶层管理、简化行政管理工具、消除浪费和重复等。建议增强总统在行政管理中的权力，包括建议赋予总统永久性的组织重组权力。提出重组政府机构，建议减少机构数量，提高政府运作的效率。报告评估了联邦政府的六大主要计划，包括自然资源保护、商业和工业援助、社会福利管理、联邦企业经营、外交事务和国防。
1970年12月18日，Cresap, McCormick & Paget（CMP）公司被总部在纽约的美国最大的银行控股集团第一花旗银行（First National City Bank ）收购。1982年10月17日，从事再保险和管理咨询的Towers, Perrin, Forster & Crosby（TPF&C）与CMP宣布将于次年合并运营，CMP将成为TPF&C的高端咨询部门，但是仍以独立品牌运作。此时有160名员工，其中约100名为咨询顾问。
TPF&C 后来还经历了一系列收购，1987年正式改名为Towers Perrin，即韬睿咨询。2008年，Towers Perrin与Watson Wyatt Worldwide合并，成立了Towers Watson（韬睿惠悦），2016年，Willis Group（韦莱集团）与韬睿惠悦合并，成立了韦莱韬悦（Willis Towers Watson），和怡安集团（Aon，收购了翰威特咨询）、威达信集团（Marsh & McLennan Companies，包括美世咨询、奥纬咨询等）一起，形成了全球性的综合了人力资源、风险管理和金融服务等专业服务领域的市场（参见《咨询行业 | HR管理知识脉络和HR咨询业历程》）。
今天 CMP 品牌早从市场上消失，如果不是研究管理咨询行业史，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博思艾伦（Booz, Allen & Hamilton）也从新兴的军事工业复合体中获得了巨大促进。二战末时博思艾伦已经有10位合伙人，在1945年到1948年间，又增加了18位合伙人，在1950年代，Booz Allen增加了42位合伙人。1955年，为了区别于商业企业市场，博思艾伦专门成立成立了一家从事技术和军事、政府咨询的子公司，从事从军事系统研发到管理咨询的业务，军工复合体的军火制造商Olin公司，武器系统制造商Sperry Gyroscope 以及美国航空航天局 NASA 、美国空军等博思艾伦的客户。
1958年，作为著名的北极星导弹项目的一部分，博思艾伦开发了一种基于计算机的项目管理工具，即项目评估和审查技术（Program Evaluation and Review Technique，简称PERT），并用在了美国的核潜艇开发、空间开发登月计划等大型军事和政府项目上，这个工具很快在工业界广泛流行，是现代企业管理，尤其在涉及到时间进度、成本和质量三者平衡管控的项目管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管理方法，为公司赢得了相当的知名度和认可。
PERT图、供应链管理等从军事领域中产生的现代管理方法，通过咨询公司向企业传播，这也是军事推动管理咨询行业的例证。
直到 21 世纪初，博思艾伦咨询集团实际上分为企业业务和政府业务两块，政府业务这块最被中国人广为人知的可能就是 2013 年斯诺登事件了。2008年8月，博思艾伦公司一分为二。“博思艾伦”这个名字由美国政府业务的那一半继承，当时它已经连续几十年是美国联邦政府最大的承包商之一。政府业务由私募股权公司凯雷集团收购，并且于2010年11月17日上市。而企业业务部分则改名为“博思咨询”（Booz &），被合伙人继续以合伙制企业的模式运行，2013 年，大力重回管理咨询市场的会计公司普华永道的收购了博思咨询，并且改名为“思略特”（Strategy &）。
到 1960 年前后，类似于今天的 MBB ，当时的管理咨询行业的三大就是博思艾伦、麦肯锡和 CMP，参见《咨询的镀金时代 ｜ 1960年管理咨询行业一瞥》，其中博思艾伦规模最大，有大几百人，比麦肯锡大近一倍，而 CMP 规模略小于麦肯锡。
直到十多年后波士顿咨询横空出世，随后贝恩咨询又从波士顿咨询分离出去，管理咨询行业的格局才发生彻底变化，从“科学管理以及组织优化”咨询时代发展到了战略咨询时代。参见《管理咨询史（三）｜ 专业主义如何成为管理咨询公司的商业武器》。
这是 60 年代纽约时报对管理咨询行业的报道，照片上三巨头同框，从左到右分别是CMP 总裁Paget、麦肯锡总裁马文·鲍尔和博思艾伦总裁。
以上是我一直在着手准备的全球管理咨询行业以及行业史的研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