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丨我们唱了28年的那支歌，是那一家三代人的理想与苦痛
本文转载自“文汇报”
作者丨文汇报首席记者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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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卓这个名字，与贾平凹、薛其坤、姚明、宗庆后比起来，太过陌生。但一段歌声飘出来时，观众心头都微微一紧。
“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走过那片芦苇，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留下一首歌”
28年前，《一个真实的故事》唱遍大江南北。女大学生为寻找丹顶鹤而牺牲的故事，唱痛了多少人的心。
5月5日晚，第二季《朗读者》又响起这段流传了28年的旋律，而那背后，是三代守鹤人的理想和苦痛。
徐卓，一个有着甜甜笑容的女生。大学毕业后，她挥别都市，去往一片湿地。
每年候鸟北归的时候，家里的爷爷奶奶会瞧着天上的丹顶鹤问她：“这是你大姑回来了吧。”
徐卓的姑姑叫徐秀娟。
从小，娟子跟着父亲在火炕上孵鹤。她呵护的鹤，每年都会飞往江苏盐城越冬。1986年，徐秀娟受邀去盐城，共同创建滩涂珍禽自然保护区。
姑娘二话没说，揣着三枚丹顶鹤蛋就出发了。她用体温一路暖着，三天三夜不舍昼夜，终于来到了黄海之滨。
当时的丹顶鹤人工孵化还属于世界前沿课题。那些鹤卵即使在亲鹤的羽翼下，只要温度稍有变化，也会胎死壳中。
今天的我们难以想象，娟子究竟付出多少情感，才有了世界首次在越冬地人工孵化成功。更令人惊奇的是，徐秀娟呵护的幼鹤成活率达到100%，且格外强壮，比正常周期提前20多天就能展翅飞天。
彼时，前来考察的中外专家说，这是“爱生奇迹”。
在《朗读者》节目中，徐秀娟30多年前的孵化日记被摆在镜头前。姑娘仔细观察、记录下的每一丁点变化，她用细致笔触描绘的小鹤的画像，隔着时间触到了人心。
我们由此得知，为了小鹤，她日夜守护在孵化箱旁，曾经从凌晨4点守到夜里23点，19个小时里连续画下15幅小鹤叼壳、脱壳的图形。
后来专门转到东北林业大学求学的徐卓说，大姑那代人得出鹤卵的孵化期为32-33天的推断，如今已被作为固定结论被传授给后来的养鹤人。
但在当年难以想象，全凭人工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靠腿跑、凭肉眼观测、用心去亲近那群自然的生灵。
董卿在那本30多年前的日记本里找到这段描述：“它瞪着两条腿死去了，它死前的几分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哭着掰开它的嘴，见里边有血，我试图把血吸出来，但吸不出来……”
无力感让姑娘决心要上大学，掌握更多专业知识，于是她卖了四次血，换来学费。
学成，徐秀娟又赶忙回到盐城，继续“半野化”地养护她的小鹤。
“半野化”是种野生动物的保护方式，但也伴生着难题。淘气的小鹤玩高兴了，很容易走失。
1987年9月，又有幼鸟飞走未归。徐秀娟整整一天在芦苇荡中蹚水寻找，心力交瘁。次日一早，她说听到了“宝贝”的鸣叫，没顾上吃饭就又出门了。不想从此永别，终因疲劳过度，淹没在了沼泽里。
那个美丽的女孩，离开时刚满23岁。她被追认为我国环保战线第一位烈士。
“为何片片白云悄悄落泪，为何阵阵风儿轻声诉说……”1990年，动人的歌传遍中国，但在徐家是禁区。
老徐夫妇忘不掉娟子，更放不下这群鹤。谁都没想到，他们把儿子徐建峰也送进了保护区。
当时，小伙子已退伍转业进了齐齐哈尔市的大型国企。1997年，经父母反复劝说，徐建峰放弃城里的工作，接替姐姐守护那群鹤，一干就是18年。
他和姐姐的区别只是在于，娟子当年在南方守护，而徐建峰所在的扎龙自然保护区是鸟儿们北归的家园。
同事们评价，建峰“恨活”，有事干不完不下班；建峰“干净”，他担任孵化中心主任，养鹤比养孩子还上心；建峰“怕他爹”，鹤病了，治不好不敢回家。
徐卓说，保护区里所有的路爸爸都走过。哪里有鹤巢他都清楚。每天凌晨4点，爸爸就会带小鹤出门，模拟鹤父母，带它们往沼泽里趟。三四月份，东北冰水彻骨，七八月份，则是焦金烁土。爸爸是过敏体质，骄阳炙烤下，脖子后很快起疹子，儿时的徐卓曾笑他，颈后好像烧焦的猪皮。
徐建峰日日守着湿地，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放弃保研机会转学去东北林业大学，立誓要承继一家之志，也当一名守鹤人。
徐卓转校报道的那天，徐建峰哭了。他太清楚，选择这片沼泽，意味着什么。
然而，不幸再一次降临。
2014年4月，又是丹顶鹤繁育孵化的关键期，徐建峰发现湿地核心区内有个鹤巢，小鹤马上就要破壳，但那个春天异常干燥，附近时有“荒火”。
“可别把鹤巢给烧了。”徐建峰扔下一句话，只身前往看护。几天后，他和姐姐一样，一头陷进了沼泽……那一年，他47岁。
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女儿徐卓发现，他的工作证里，原来珍藏着一张“娟子姐”的照片；他的日记里，也与姐姐一样，记录着点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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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现场，徐卓读的是张抗抗《白色大鸟的故乡》节选。
“都说鹤通人性一夫一妻制终身相守。夫妻恩爱平等，令人钦羡。可是听说曾有一只雄鹤受到外界诱惑，竟然移情别恋，跟另一只雌鹤远走高飞，它的‘原配’痛心至极，在扎龙老窝上空久久盘旋，风声鹤唳，凄厉悲怆，哭声催人泪下。
最后这只雌鹤离开了扎龙这个伤心之地，不知去向。扎龙湿地的丹顶鹤群中，有过多少感人至深的亲情友爱呢？然而，仙鹤有爱，却不会有恨。”
扎龙人说，丹顶鹤一身傲骨、一生忠贞，只要结为伴侣，就会一生相守。如果伴侣受伤无法南飞，那么另一只一定会选择留下，哪怕是面对风雪、面对死亡。
守鹤人的情感又何尝不是如此？
徐秀娟烈士的侄女，今年26岁的徐家第三代守鹤人徐卓接过了爷爷、姑姑、父亲的接力棒，毕业后回到了扎龙自然保护区工作。
“我的姑姑，我的父亲，尽管生命像流星一样划过夜空，但我想他们是幸福的，只是把无尽的思念，留给了我们……”
徐卓说，爷爷奶奶一生只在做两件事。十月送这群鹤离去，春天再迎它们回来。
每年残雪消融时，每当丹顶鹤“呦呦”鸣叫着飞过村庄，老人知道，他们的孩子们，又回来了。
《一个真实的故事》，这支歌我们从小就听。没人想到，歌里的故事延续到了今天——能让人超脱悲剧的，只有最初的爱和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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