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科幻动态】韩国科幻的历史与现况

韩国科幻小说的开端

如果要选择一种近几年来韩国民众消费热情高的图书类型，我认为答案应该是科幻小说。“科幻”这一文化类型在美国等多个国家已拥有庞大粉丝数量与文化影响，而韩国民众关注这一文化类型的时间却不长，所以有人认为“韩国的科幻综合征（Sci-Fi syndrome in Korea）是一种突发现象”。但其实韩国科幻已经拥有超过100多年的历史，今日韩国科幻的成就也归功于百年前的韩国科幻历史开端。韩国科幻经过百年的发展，才成为了大众关注的焦点。了解韩国科幻小说的历史不仅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韩国科幻，也能更清楚地了解韩国科幻未来的发展方向。

韩国历史上引进的第一部科幻作品是法国科幻作家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的《海底两万里》（『바다밑 2만리』，1869³），该作品于1907年在《太极学报》（Taegukhakbo，由韩国留日学者主办的杂志）上连载，自那以后，国外的科幻小说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被译介入韩国。1908年，儒勒·凡尔纳的《蓓根的五亿法郎》（Les Cinq cents millions de la Bégum，1879）被引进韩国，韩文版的名字是《铁世界》（『철세계』）；1910年，美国纸浆小说⁴“尼克·卡特侦探”系列的节选内容被译介入韩国，韩文版标题为《飞艇》（『비행선』）；1924年，韩国杂志《开辟天地》（Gaebyeok）开始连载捷克作家卡雷尔·恰佩克（Karel Čapek）的《罗素姆的万能机器人》（Rossum's Universal Robots,缩写为R.U.R，1921），韩文版标题为《机器劳动者》（『인조노동자』）。

一般认为，韩国第一篇本土科幻小说是由金东仁（김동인）创作的《K博士的研究》（『K 박사의 연구』，1929），这篇小说的主要内容是利用粪便解决粮食危机，利用科学的想象力提供解决社会危机的方案。此后，随着朝鲜和韩国两国之间不断经历各种各样的战乱纷争，科幻小说的出版也随之停滞，直到20世纪60年代才在青少年和儿童书籍的出版潮流中恢复。这一时期，科幻作家韩乐源（한낙원）开始在杂志上连载《金星远征》（『금성탐험대』，1964）等科幻作品，成为该时期的韩国科幻核心人物。1965年，《周刊韩国》（Weekly Hangook）举办了第一届神秘小说比赛（1st Mystery Fiction Contest），文允成（문윤성）的《完全社会》（『완전사회』）一举夺魁。小说设想22世纪是一个只有女性存活于地球的世界，1967年首次出版后，1985年以《女性共和国》（『여인공화국』）为题再版，2019年又以初版题目出版。

1968年，徐光云（서광운，1928—1998）成立了韩国科幻作家俱乐部，并于1975年出版了俱乐部作品集《韩国科幻大全》（『한 국SF전 집』），该书于1978年在创意馆（Idea Hall）主办的世界科幻杰作展（World SF Masterpiece）中展出。此前，韩国读者对韩国本土科幻小说并不感兴趣，只会购买从西方国家引进的科幻作品以及青少年和儿童科幻，作为理解科学知识的补充读物。此外，科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认为是少数民间科学爱好者才会阅读的作品，专攻晦涩难懂的科学话题——要么谈论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的专业科技知识，要么以三流的叙事技巧谈论荒谬的事物。

20世纪70至80年代，许多人以视频、漫画和动画形式制作了不少科幻主题的小故事；20世纪90年代，随着电脑这一新媒介的出现，韩国的科幻小说创作开始进入新时代。

韩国科幻小说的现在和未来

毫不夸张地说，在20世纪90年代，促进韩国科幻发展的诸多直接影响因素都要归功于个人电脑的普及。许多科幻俱乐部借助电脑端社交软件着手创建自己的组织。由于网络的便捷性，发表小说不再需要借助传统的出版市场，以网络粉丝群体为核心的网络科幻作家数量大大增加，在这一时期出现的许多创作者都有一种强烈的倾向——以科幻作家身份自居，而这一现象在传统出版市场上却颇为鲜见，只有一位作家除外——蒙吉出版社（문학과지성사）出版的《寻找碑铭》（『비명을 찾아서』）的作者卜钜一（복거일）。他曾于1989年自称“科幻作家”，而他的下一部小说《蓝月亮之下》（『파란 달 아 래』）于电脑端平台连载完成后，同样由蒙吉出版社出版。

这一时期在电脑端平台占据主力的创作者和科幻迷，如今仍然活跃在韩国科幻界，他们创作的许多作品大多基于韩国的民族情感及经历，独立于过去只以西方为中心的世界观之外，体现了一些民族意识。其中的代表人物为朱纳（Djuna）⁵，他笔耕不辍至今，是一个活跃的科幻作家，俨然像韩国科幻小说的化身一般。20世纪90年代至今，他创作了大约120篇科幻小说，其中包括各种韩文科幻类型，如艾格松（Igaseo）出版的《代理战争》（『대리 전』，2006）、《穿越太平洋的特快列车》（『태평양 횡단 특급』，2002）、《西兰花地的血腥战斗》（『브로콜리평원의혈투』，2011）。直到今天，他的最新作品无不彰显丰富的科学想象力，包括昌碧出版社（창비）出版的《还不是上帝》（『아직은신이아니야』，2013）和现代文学出版社（현대문학）出版的《我也在阿卡迪亚》（『아르카디아에도 나는있었다』，2020）。

《塔》（上）和《我们被放逐的世界》（下）首版封面

紧随着“电脑端时代”而来的是“网络杂志时代”。网络杂志是“条漫⁶”和网络小说等极具韩国特色作品的载体，也是韩国作者创作小说的根据地。众多网络杂志里头，最值得一提的是幻想文学杂志《镜》（Mirrorzine），它一直是韩国科幻发展的重要基地。此外，网络杂志平台还为2004年至2006年间“韩国科技创意写作奖”（Science and Technology Literature Contest）的获奖新人作家提供了宽广的舞台，让他们的职业作家生涯得以继续，其中代表性的科幻作家包括金宝英（김보영）、裴明勋（배명훈）、金昌圭（김창규）和郑昭延（정소연）。

上述作家的作品于2010年开始进入图书市场，其中裴明勋的《你好，机器人》（『안녕,인공지능』）于2010年获得了第一届“文学村青年作家奖”（Munhakdongne Young Writer's Award）；作品《塔》（『타워』，2009）描绘了一个具有强烈韩国本土气息、极具想象力的世界，于2021年由汉福德之星出版社（Honford Star）翻译成英文出版。这之后，他开始尝试创作更多实验性作品，代表作有书房出版社（Book House）出版的《艺术与重力加速度》（『예술과중력가속도』，2016）、《考古心理学家》（『고고심령학자』，2017）和巨书出版社（Giant Books）出版的《旋转宇宙军》（『빙글빙글 우주군』，2020）。与此同时，金昌圭也崭露头角，发表了《我们被放逐的世界》（『우리가 추방된세계』，2016）和阿尔扎克（아작）出版的《轮回》（『삼사라』，2018），同时还翻译了多部国外的科幻小说，如威廉·吉布森（William Ford Gibson）的代表作《神经漫游者》（『뉴로맨서』，1984）。

除了上述两位作家外，金宝英擅长将传统韩国神话与科幻相结合，借由科幻文本指出社会问题，如快乐科幻出版社（Happy SF）出版的《进化中的神话》（『진화신화』，2010）、泼拉出版社（폴라북스）出版的《七名执政官》（『7인의 집행관』，2013）、《今生先知》（『저 이승의선지』，2017）以及《多么相似》（『얼마나 닮았는가』，2020）等作品。金宝英这种神话与科幻相结合的写作风格得到美国哈珀柯林斯出版社（HarperCollins Publishers）的青睐，并于近期买下版权。除此以外，她还担任了奉俊昊（봉준호）执导的电影《雪国列车》（Snowpiercer）的科学顾问，一直在小说和游戏等不同领域发挥自己的作用。前述作家多在科幻写作营和科幻工作室担任讲师，从而进一步影响了一大批2015年以后出道的新科幻作家。

2018年，韩国科幻作家联盟（한국과학소설작가연대）成立，首任会长郑昭延出版了《我的邻居英熙》（『옆집의 영희씨』，2015）等多部作品。年轻作家逐渐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诞生了三位新秀作家——郑世朗（정세랑）、金草叶（김초엽）和张康明（장강명）。在网络书店阿拉丁（알라딘）的一次调查中，这三人均入选未来十年引领韩国文学发展的十大作家名单。韩国科幻正在步入一个美好时代。

作家金草叶首次亮相就夺得了第二届“韩国科学文学奖”（Korean Science Literature Award）的大奖和一等奖，继而凭借《如果我们无法以光速前行》（『우리가 빛의 속도로 갈수 없다면』）获得了第43届“韩国艺术家奖”（Korea Artist Prize），后续作品又获得了第11届“青年作家奖”（Young Writer's Award）。这些优秀作品使她跻身韩国当代科幻作家代表人物的行列。

作家郑世朗于2007年通过类型文学杂志《幻想》（Fantastic）出道，此后一直创作各种类型小说，她的作品《非常校护档案》（『보건 교사 안은영』）被奈飞（Netflix）拍成电视剧，受到广泛关注。

此外，很有必要回顾一下2016年至2019年间获得韩国科学文学奖的新人作家的作品，如朴海月（박해울）、千成兰（천선란）、金惠珍（김혜진）、黄慕华（황모과）等人的作品。这些获奖作家在极短时间内便与多国出版方签署了作品的翻译出版合同，甚至还售出了视频改编权。尤其是作家千成兰，这位潜力无限的文学界后起之秀，作品包括重力出版社（그래비티북스）出版的《断桥》（『무너진 다리』，2019）、《爱的某种形状》（『어떤 물질의 사랑』，2020）以及哈勃出版社（허블）出版的《一千个蓝调》（『천 개의 파랑』，2020）等。这些年轻作家逐渐开始成为韩国科幻的主力军，成为韩国科幻全新的代名词。

综上所述，韩国科幻作品的主要特点是摆脱了长期以来占据主流的西方世界观，体现了韩国民族情感与经历，读者不再认为他们是在欣赏某种特殊题材下的特定准则或惯例，而是感受在现代越来越普及的“拟象”⁷（simulacra）世界里的熟悉体验。随着信息技术与游戏文化成为韩国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种感受也越发深刻，因此，读者如今较少地满足于宏大科幻作品带来的距离感，而是更容易代入各个故事中展现的多种可能性。这种现实可能性在近期改编成电影或短剧的科幻作品里可见一斑，比如，除了奈飞拍摄的《非常校护档案》之外，基于前述作家作品改编的戏剧电影⁸（Cinematic Drama）SF8是很好的例证。

韩国各界大力发掘新锐科幻作家，且新人们在各自的道路上辛勤耕耘，才使韩国科幻获得了今天的成就。在这种大环境下，未来韩国科幻还会不断发展，不仅仅因为许多作品出现在聚光灯下，还因为近年来不同背景、不同兴趣爱好的科幻迷数量逐年增加。此外，随着大众关注度的增加，专门出版科幻小说的出版社如阿尔扎克、哈勃和重力图书等也在不断占领市场；艾尔蒂（아르떼）、昌碧、黄金宝（황금가지）、古菲克（구픽）、编辑部（에디토리얼）、杰莫图书（자음과모음）、阿拉玛图书（알마）等出版社也在积极地出版科幻小说；2019年，由艾尔蒂出版社出版，专门介绍韩国科幻的期刊《今日科幻》（『今日SF』）正式创刊；还有，面向大众的资讯类、学术类、评论类书籍也正在出版或计划出版中。

随着新兴科幻作家的崛起以及社会公众兴趣的变化，再加上发展历程中蕴藏的诸多潜力，韩国科幻小说当前已成为韩国公众关注的中心，未来有望在出版行业乃至整个文化领域创造出更多可能性，尤其是发挥科幻独一无二的特性——以小说的形式讨论社会问题，这意味着它可以在应对现有问题的同时，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化。因此，如果想了解韩国未来文化发展的可能性，不妨阅读韩国科幻作家创作的这些小说。

译者：河流，科幻记者，业余研究高校科幻协会历史和科幻粉丝杂志历史。

注释：

1原文于2021年3月8日发布于K-BookTrends网站，链接如下:https://www.kbook-eng.or.kr/sub/trend.php?ptype=view&idx=462&page=$page&code=trend。

2李智勇，韩国建国大学教授，科幻研究者。

3译者注：原文为1818年，但实际发表年份为1869年，故做修正。

4纸浆小说：指1896年到20世纪50年代，美国国内出现的廉价小说杂志。

5朱纳的具体身份目前无人知晓，采访也通过邮件或线上聊天完成，其早期作品使用过笔名李永洙（이영수）。

6条漫：一种新兴的漫画表达形式，通过纵向或横向形式在网络上呈现的漫画，具有很强的互动性，阅读趣味性强。

7拟象:指独立于现实存在的虚拟世界。

8戏剧电影：采用传统戏剧式的结构原则拍摄的电影。

本节选自《世界科幻动态》2022年11/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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