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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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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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手》
□ 伍梅(湖北省漳河工程管理局)
壹
大王叫我来巡山
我把人间转一转
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
生活充满节奏感
……
一大早,岩子河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太阳还在山洼洼里躲猫猫,却已将先登场的五彩云裳铺满天际,几只白色的水鸟时高时低地盘旋在河面上,树林里,斑鸠的“咕咕”声此起彼伏,河边的人家炊烟袅袅,一群鸭子扑扇着翅膀争先恐后“嘎嘎嘎”地跳进河……
杨老倌胸前挂着个手机,右边空荡荡的衣袖打了个结,扛着三齿钉钯,拎着个蛇皮袋来到岩子河,在《大王叫我来巡山》的歌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杨老倌是岩子河的河长,活到古稀之年,终于当“官”了,儿子杨四毛“御笔”亲封的,每天义务巡河,然后给儿子汇报。
今年,中央全面推行河长制,从大江大河到小湖小溪都有各级河长管理。所以,儿子这个村长就当了岩子河的河长。见儿子工作忙得常常顾不上吃饭,就主动请缨帮儿子管河。儿子想了想说:“那您也来当河长吧,我们爷俩一起管理岩子河。”乡亲们得知他被儿子封“官”了,便打趣他说:“杨老倌,你这回可成了真正的一把手呢!”
杨老倌一听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不喜欢别人叫他“一把手”,因为,这会勾起他心里的愧疚感。可在岩子河方圆百里,连三岁的伢儿都知道他“一把手”的绰号。
为什么名声这大?因为他邪性!
他会招蛇还会治蛇伤,如果被蛇咬了,只要没断气,到他手上,保你横着进,竖着出,且不收分文。可他脾气暴,惹毛了是个敢拼命的主。所以,十里八乡的人敬他也怕他,没人敢惹他。自从三十年前在岩子河里炸鱼炸掉了一条胳膊后,他的性情才变得绵软些。
一只手并不影响杨老倌巡河,他麻溜地用钉钯捡拾河滩上的牛粪,从河滩上捞起一次性饭盒、塑料方便袋……如今的人们都喜欢往野外跑,崇尚原生态,带“野”字的东西都喜欢,岩子河有山有水,自然成了城里人游玩的地方,野炊、野钓、野游……游人增多了,岩子河周边的农庄应运而生,各种垃圾都排进了河里,更可恨得是村里的大龙二虎俩兄弟,十五年前与村里签了岩子河承包合同养鱼,为了让鱼儿长得快好卖钱,不停地往水里投化肥投鸡粪。没几年,那一河清淩淩的水就变了色,河里全是大块大块墨绿色的青苔,像伤口上结的痂,水还有一股怪味,前些年村里陆续有人得了各种癌,环保局一查,水有问题。于是,村里人再也不敢喝岩子河的水了,家家户户打了井。
杨老倌放下手里的袋子和钉钯,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圈走下来,有二十多里吧,他觉得有些累了,毕竟年岁不饶人。他将一袋子垃圾拖上岸,在一块突兀的大石头上刚坐下来,一股腐臭味就飘进他的鼻子里,他知道,那是来自胶鞋上的污泥。他顺手折了一根小树枝,皱着眉,一点一点地将鞋上的污泥刮下来。可那股腐臭味还是阴魂不散,始终在他的鼻子里萦绕,他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低骂道:“狗日的,好好的一条河变成了这样,作孽哟!”
他气恼地将树枝扔得老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两股青烟便从鼻子里冒出来,然后慢悠悠地从他眼前飘了过去……
他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岩子河,浪花一浪接一浪地拥向浅滩,浅滩上便留下一堆泛黄的泡沫,浅滩被浪冲出的一道道黑痕,像无数的乌梢蛇蜿蜒游向远方……
在他记忆深处,浅滩曾是硬硬的黄泥,走在上面就像走在鹅卵石上,滑溜溜的有些硌脚,浪花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没有一丝浑浊。他一直觉得那硬硬的黄泥就是岩子河的骨,支撑着保护着岩子河。现在,岩子河的骨却塌了烂了臭了。
唉!作孽哟!杨老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贰
杨老倌回到家已是晌午。
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樱桃树上的果子已泛了黄,要不了多久就红了吧,几只蜜蜂喑喑嗡嗡地围着桃花细细地寻觅,一只母鸡带着十来只鸡娃在院子角落里刨食,母鸡刚刨出点吃食,鸡娃们就张着小翅膀跳起来争抢,毛绒绒地挤成了一团,一只白毛大公鸡歪着头打量着院里的母鸡们,仿佛君王选妃,突然,它快速地奔向一只花母鸡,拍扇着翅膀将花母鸡按在地上,花母鸡惊悚不已,使劲从它的爪下挣脱,惊叫着飞到一边去了。
堂客英花从屋里探头一看,见老倌子回来了,便殷勤地从屋里拿出毛巾和肥皂,嗔怪道:“怎么才回来?快洗洗吃饭吧,四毛回来了!”
听说儿子在家,杨老倌推开堂客递过来的毛巾和肥皂,快步走向堂屋。他想问问今天儿子跟大龙兄弟的谈判情况。
杨四毛正坐在桌旁吃饭。也不知在想什么,眉头拧成个大疙瘩,让杨老倌看着心疼。自从儿子去年春里上任以来,那眉头就少有舒展过。岩子河的治污问题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治理岩子河,还河于民”是他竞选村长的誓言,也赢得了村民的热烈掌声。
可一年过去了,岩子河依然没收回来,虽然他上报的岩子河治理方案得到上级的充分肯定,治污资金也拨到位了,但因大龙他们狮子大张口而变成了空谈。村民背地里说他只放屁不拉屎,上级也三天两头在会上批评他,他感到压力山大。
“四毛,今天他们哪说?”杨老倌问道。
听到老倌子问话,杨四毛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说:“还能哪说?还是咬定一千万不松口。”
“狗日的,心黑得很!他们的承包合同不是只差三年就到期了吗?”
“就因为差三年,他们才要村里免掉他们200万的承包款,另加一千万的赔偿。”
“狗日的,算盘还打得蛮精,他们承包这么多年,村里不仅没得到半分钱,反而还倒拿一千万,怎么开得了口啊?决不能让他们得逞。”杨老倌气呼呼地说。
听了父亲的话,杨四毛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头扒饭,却食不甘味。
一千万是大龙兄弟退还岩子河的条件。这些年承包岩子河让他们富得流油。近几年国家加大生态环境的建设和治理,让他们从中嗅出了巨大的“钱”景,无奈承包期快到了,以后也不能继续养殖了,这回他们要利用岩子河再大赚一笔。
杨四毛多次找他们做工作,讲政策,讲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也给出了剩下三年合同期的补偿标准,可好话歹话说了几大箩筐,只差给他们下跪了,两兄弟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松口。他们有两个目的,一是利用这个机会大捞一笔,二是报复杨四毛夺权之恨。他们两兄弟心里一直对杨老倌父子充满怨恨。
前几年,杨老倌没少跑到镇里、市里举报他们祸害岩子河,害得他们不知花了多少钱上下打点才没事,后来老倌子不举报了,只要碰到他们兄弟俩就是一顿臭骂,搞得他们两兄弟心里都有阴影了,远远见到杨老倌就躲着走。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被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但他们绝对不敢动杨老倌,因为杨老倌对大龙有救命之恩,而且还会招蛇,祖传的。这对别人是传说,但大龙亲眼见识过,那是一场让他毛骨悚然的恐怖记忆。
小时候,他上山采猪草时被土公蛇咬了,是杨老倌救了他一命。那晚招蛇时的诡异场景历历在目:摇曳的烛火,各种“咝咝”吐着红信子的毒蛇,那条在瓦盆里疯狂扭动身子演绎生命绝唱的土公蛇……每每一想起,浑身就会生出一层鸡皮疙瘩。所以这么多年来,大龙兄弟俩再怎么混蛋,再怎么怨恨杨老倌,但他们始终对杨老倌心存敬畏,不敢有丝毫造次。
另外,他们也恨杨四毛,如果不是他出来横插一杠子,村长就是大龙兄弟的了。权力这东西不论大小,会用的是宝,不会用的是草。大龙兄弟有的是钱,如果当了村长,那就如虎添翼了。竞选村长时,他们上下活动,给村民发红包加许愿,眼看这村长的位子是坛子里捉乌龟——稳拿稳,可杨四毛的一句“努力治理岩子河,还河于民”却赢得满堂喝彩,坐上了村长的宝座。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气得大龙两兄弟咬牙切齿,心里早把杨四毛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冷笑道:你想治理岩子河?真是吃了灯芯草——说得轻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可让他们没想到是杨四毛还真有两刷子。上任不久,就给岩子河划了一道红线:岩子河百米内的农庄限期全部清除。大龙兄弟俩经营的“望江楼”也在清除之列,望江楼生意特别好,每天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这么红火的农庄大龙他们怎么舍得拆呢,所以以钉子户的姿态站在河边上。期限一到,杨四毛在市、镇两级的水政、城管、公安的配合下,三下五除二就拆掉了望江楼。两兄弟守着一堆瓦砾欲哭无泪,恨不得将杨四毛千刀万剐,可中间立个不好惹的杨老倌,他们不敢找杨四毛的碴。
倒是他们的堂客厉害,两妯娌拎着砧板坐在杨家大门口,用刀把砧板剁得山响,一边剁一边骂“砍脑壳的剁八块的”,什么恶毒骂什么,骂得杨四毛屁眼都冒火,他忍不住要冲出去跟她们理论,被杨老倌一把拉住,说:“你一个国家干部去跟两个恶婆娘纠扯,传出去好听吗?你在屋里坐着,我去教训她们。”
杨老倌将浇菜园的一卷塑料管接在水龙头上,拧开龙头,打开门,对着两个婆娘就是一阵猛冲。
两个婆娘正骂得起劲,冷不丁地被水一浇,吓得从地上跳起来,慌不迭地用胳膊挡水。
“骂够了吧?骂够了就回家换衣服,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杨老倌指了指她们的衣服说。
两个婆娘低头一看,因为没穿奶兜子,衣裳又薄,被水一浇贴在身上,里面的奶子、肚脐眼都看得清清楚楚,两个婆娘连忙用胳膊挡在胸前,边跑边骂杨老倌是个老流氓。
丢了那么大的人,本以为两个婆娘会消停,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们又骂上门,杨老倌直接拎了一桶大粪泼,两婆娘这才吓得不敢再来了。
现在,望江楼这棵发财树被砍了,又限期要他们交出岩子河。没门!没一千万的赔偿决不放手。
叁
杨老倌走进了大龙家,大龙正坐在沙发上品茶,见杨老倌进来,十分诧异,杨老倌已有好多年都不肯进他家门了。大龙有点受宠若惊,又是敬烟又是倒茶,还吩咐堂客烧火做饭,堂客狠狠地剜了杨老倌一眼,把房门摔得山响。
杨老倌说:“你别忙了,我今天就问你一句,岩子河你到底交不交?”
大龙说:“杨爹,我没说不交,但交也不能白交吧?”
“你把岩子河弄成这样子,你还有脸要补偿?你看你现在住着别墅,开着豪车,这都是托共产党的福,你要懂得感恩。”
“杨爹,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再说,我又没找您要钱,您着什么急?”
“那好,你说,你的命值多少钱?我当年救了你,你按你的命给我算钱!”
“杨爹,您不能这么说,这是两回事!”
“怎么是两回事,我看是一回事,都不是讹钱吗?大龙,人在做,天在看,我们祖祖辈辈都吃岩子河的水,到你手里却毁了,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杨老倌耸了耸右边空荡荡的袖子说:“我是已遭了报应啊。”
“杨爹,您是您,我是我,我不会遭报应的!”
“你不会遭报应,你娘是怎么死的,是喝了被你弄脏了的水毒死的,这还不算报应吗?”
一提起娘,大龙心里就像刀铰了一下,前几年,他娘得了肝癌,他带着娘跑遍了全国的大医院,花了一百多万,还是没能救回娘的命,他娘的死是他心里的一道伤口,不提则已,一提就鲜血淋淋。
“杨爹,您不要提我娘,我心里难受。”大龙眼圈红了,他埋下头,两手抱着头不停地抓扯着头发。
“钱再多也买不了一条命。别造孽了,放手吧,你再拖下去,你以为政府真得把你没办法?期限快到了,别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老倌从大龙家出来,想到流泪的大龙,他心里有些欣慰,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没白费,他等着大龙良心发现。
但人性是贪婪的,在利益与良心的面前,良心往往会成为利益的俘虏。几天后,杨老倌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结果,却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肆
杨佬倌的话没让大龙良心发现,却给他提了个醒。他想,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生态环境的整治是当今的大气候,怕是撑不了多久,再僵持下去,期限一到,说不准会鸡飞蛋打呢。不行,先把河里的鱼搞干净了再跟他们慢慢熬价。
一连几天,大龙从外面请来捕捞队把河里的大鱼捕个干净,可小鱼小虾却难捞干净,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他们决定用电打。
大龙兄弟的电捕船下水了。
杨四毛和杨老倌闻讯赶到河边,河边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人们都知道,现在正是雌鱼产卵的时候,这种用电捕鱼对河里的鱼类和生态都会造成毁灭性的破坏,被人们称为“绝户”捕捞。
“真缺德,这是要赶尽杀绝呀,太狠了!”
“怎么就没人管呢?难道共产党的官都是吃干饭的吗?”
“现在是硬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谁敢摸老虎的屁股?不然,这河早收回来了。”
村民们满脸愤懑之色,小声嘀咕着。
“大龙二虎,你们快上来,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犯法的!”杨四毛厉声喝道。
“哟,屎壳郎又出场了?说我们犯法?我们一没偷二没抢,我们在自己的河里捕鱼,我们犯了哪门子法?你少拿法来吓唬人!”
“你们用电打鱼就是犯法,这是国家明文禁止的。再不上来,我报警了。”
“报吧报吧,我们等着呢。”
“大龙二虎,你们两个狗东西,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把岩子河祸害成什么样子了,这河给你们赚了多少钱啊,现在还要这么祸害它,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们今天要敢电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杨老倌气得脸黑紫。
“杨爹,您一把年纪了,就别在这里凑热闹了,气坏了身子,我们可不管喽!”二虎边说边把手里的电棍伸进水里,电流发出了示威般的“嗞嗞”声,旋即,便有大大小小的鱼儿翻着雪白的肚皮漂在了河面上。
杨老倌暴怒了,大吼一声,抄起手里的钉钯砸向二虎,二虎一侧身,钉钯从他耳边飞过去,惊得他一身冷汗。
“杨爹,您还真打呀?”二虎吃惊问。
“老子打的就是你们这些黑良心的!”
二虎见杨老倌又从旁边的小木划子上找了一根竹篙,吓得他赶紧对大龙喊到:“哥,快划船——”大龙慌忙地将船划开。
“杨爹,您打也没用,我就是要把这河里的鱼打干净!”大龙站在船头示威般地喊到。
“好,狗日的,老子让你打!”杨老倌跳上小划子,一只手挥舞着竹篙向大龙他们追去。
杨四毛一看这情形,心里怕出事,忙打110报警。
两只小船在河里追逐着,终于,杨老倌追上大龙兄弟,他挥篙就打,二虎本能地举着电杆子一挡,湿篙子导电,强大的电流通过杨老倌的身体,杨老倌“啊”的一声,一头栽进了河里……
大龙见二虎把杨老倌电下了水,暴怒地一拳将二虎打倒在船舱里,骂道:“你个背时鬼!哪个让你这么干的?要出人命了。”
大龙一头扎进河救人,吓愣了的二虎也如梦初醒,跟着扎进了水里。
岩子河面积也就三四平方千米,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十来米。杨老倌掉下去后,杨四毛和村民们捞了一天一夜都没捞到尸首,看样子父亲已没有生还的希望。第二天傍晚,他扶着已悲伤得几乎痴呆的母亲回家。
推开堂屋门的一瞬间,他呆若木鸡,他看到父亲正坐在桌子上呼呼拉拉地吃快餐面。英花颤蘶蘶地走上前,摸摸杨老倌的脸又摸摸他的手,就紧紧地抱着他放声大哭,声音嘶哑地哭骂道:“你个砍脑壳的,你没死啊?”
杨老倌一只手拍着堂客背,劝慰道:“莫哭莫哭,我怎么会死呢,我陪你还没陪够呢!”
“爸,您真得还活着啊?”
“狗杂种,你希望老子死啊?”
“不是,爸,这到底是哪回事啊?”
“好,我给你讲是哪回事!”
原来,杨老倌触电后昏了过去,落水后被冰冷的河水一激便清醒过来,他本想浮起来,可转念想想,这不正是帮儿子收回岩子河的好机会吗?于是。他凭借一身好水性悄然地潜回了家。
“爸,这与收回岩子河有关系吗?”
“当然有,来,老子给你说道说道。”杨老倌给儿子面授机宜,杨四毛听得连连点头,心花怒放,心里暗叹:这姜还是老的辣!
大龙两兄弟在杨老倌落水的当天就被警察带走了,在拘留所度日如年,听说杨老倌还没捞起来,心里就被焦虑和恐惧填满,这杀人的罪可不是小罪,不杀头也得把牢底坐穿。现在,两兄弟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吃不下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杨老倌湿辘辘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向他们索命,再不就梦见警察拿着枪瞄准他们的脑袋。吓得他们常常在梦里大喊大叫,两三天的功夫,两兄弟就瘦了一大圈,额头、眼角也添了不少褶子。
第四天,警察把他们教育了一顿,罚了一笔款,就让他们回家。
一路上,两兄弟都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来了,自己不是杀人了吗?怎么只按非法捕捞给从轻了呢?是家里人走关系活动了还是……跟家里人一联系,可家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又听说杨老倌还没捞起来,两兄弟不敢回家,决定在外面躲一阵子再说。
躲了几天,还是被杨四毛找到了,当他们打开宾馆的门,一看是黑沉着脸的杨四毛,吓得手脚发抖,以为是杨四毛带警察来抓他们了,可再一看,杨四毛身后并没有其它人,心里才稍稍安稳了些。
“怎么?你们把我老倌子弄没了还想躲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帐还钱。你们是逃不掉的!跟你们交个底,我已请了水下机器人,只要我老倌子一捞上来,你们就等着坐牢挨枪子吧。”杨四毛声色倶厉地说。
“四毛兄弟,都是我们不好,鬼迷了心,害了杨爹,求你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我们给你磕头了。”大龙二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杨四毛一把拉起他们,说:
“我不需要你们给我磕头,要磕给我老倌子磕去。你们也说得好,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也不想让你们去坐牢吃枪子,可我老倌子不能白死吧?”
大龙兄弟俩也不是白痴 ,听杨四毛这话,忙说:“四毛兄弟,只要你放过我们,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们说的,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许反悔!”
“我们绝不反悔,你提吧!”
“好,你们听好了。第一你们必须退还岩子河;第二补交200万的承包款;第三就你们电捕鱼的事写一份深刻的检查;第四赔我老倌子100万。”
“什么?一百万?你老倌是个金老倌啊?你这不是讹诈吗?”二虎蹦了起来。
“哟嗬,看样子,你们是舍命不舍财呀!那好,我马上就报警,你们就等警察来抓你们吧。”杨四毛起身向外走去。
“四毛兄弟,你别生气了,你的条件我都答应,我马上就把钱转给你。”大龙慌忙拦住杨四毛。
“哥——”
“你给我闭嘴!”大龙吼了二虎一声。
“好,给你们三天时间,后天上午你们来参加村民大会。”
伍
三天后,大龙兄弟的检讨书贴在村委会的公示栏里。村民大会上,大龙两兄弟补交了承包款,并签了退出岩子河养殖保证书,岩子河无偿地交出来。市里、乡里的大河长们都到会并进行了岩子河治污总动员。
杨四毛等大龙兄弟签完字后,将一百万的银行卡还给了他们,还对他俩微微一笑。大龙拿着卡,一脸懵圈:吃进嘴里的肉怎么又吐出来了?他怎么还在笑?笑得很有些邪性,狗日的杨四毛,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四毛拿着保证书,心里一阵轻松,他想,下一步岩子河的治污方案就可以实施了,瞬间,他仿佛看到一条清凌凌的大河就横在眼前,他的眼里顿时波光潾潾。
从村委会出来,大龙二虎两兄弟情绪很有些低落,岩子河交出去了,心也像交出去了,空落落的,但一想到欠杨老倌的一条命,心里又多一份愧疚,两兄弟决定去河边给杨老倌烧些纸钱。
两兄弟带着纸烛,来到了岩子河边,跪在河边祭拜杨老倌。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到人间转一转……”一阵歌声传入他们的耳里,他俩转过头,一看不打紧,几乎惊掉了下巴,眼前不正是杨老倌吗?他不是死了吗?顿时,两人的背脊一阵发毛,膝盖一软,竟跪在了地上,大龙结结巴巴地问:“杨……杨爹,您……您是人还是鬼?您别吓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要害您的呀!”
“你说我是人还是鬼?”杨老倌弯下腰戏谑地反问道。
二虎一看,杨老倌胸前晃悠的手机屏上,明星贾乃亮正和他女儿又蹦又唱。能听歌能看视频,这不是鬼,是人!两兄弟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大龙一把抓住杨老倌空荡荡的袖管说;“杨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您死了吗?”
“我可舍不得死,这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杨老倌将大龙手里的袖子挣开,伸了伸腰身,说:“这多天可把我憋坏了,终于可以出来了,不陪你们了,我巡河去了。”杨老倌丢下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大龙两兄弟径直走了。
“哥,我还是不明白,他……”
“你个笨猪!还不明白,你知道碰瓷吗?我们被老倌子碰瓷了,碰了个大瓷!”大龙跺着脚说。经他一点,二虎也明白了,恼怒地说:
“他这不是耍的流氓手段吗?我找他算帐去。”二虎拔腿就要追。
大龙一把拉住他,说:“你还要去惹他?他要是再来一次,你说得清吗?唉——网上说得好啊,不是老人变流氓了,是流氓变老了,认了吧!”
杨老倌听见他们骂他是流氓,心里来气了:“小王八羔子,敢骂老子!看我不扇你两耳括子。”但他转念一想:只要岩子河收回来了,随你们怎么骂,我就当没听见!”心里一宽,便扯着嗓子唱起来:
大王叫我来巡山
抓两和尚做晚餐
这山涧的水
无比的甜
不羡鸳鸯不羡仙
……
作者简介
伍梅,湖北省漳河工程管理局总干渠管理处职工,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著有中长篇小说、散文、诗词,已有百万字见于报刊,出版有散文集《情满漳河》。擅长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人心,尤以水利工作为重,作品多次在全省、全国获得大奖。
此次“河长湖长故事”全国征文大赛由中国水利报社联合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中国水利作家协会等单位举办,旨在充分发挥文学艺术创作的感染力、影响力、号召力,为河长制湖长制工作奏响时代最强音。伍梅以满腔热情积极投入故事创作中。她根据自己对河湖长制的理解,结合身边水利工作者的事迹,创作出故事《一把手》,荣获虚构类故事二等奖(全国设一等奖1篇,二等奖2篇,三等奖3篇)。《一把手》以村级河长工作为背景,塑造了杨老倌这位“一把手”不畏强暴,敢于护河,善于护河的壮举。评委评价《一把手》“人物关系设置巧妙,恩怨交错,杨老倌对大龙兄弟的转变,是正义逐步战胜邪恶之举,矛盾推进得波澜起伏,其中对人性的挖掘比较成功,杨老官护河之举有对儿子的维护之情,使得护河之举更有人情味。”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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