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说完梦话的洪教授失眠了

woods 滤镜 2021-07-08

今日分享一个短篇。→


《望远的藏狐》丨年猪之猪  纸本水彩,尺寸没量


洪教授的失眠症

文 | 无枝

 

“过去那个时代,是有好处,方便快捷,但人们的生活普遍被网络捆绑,很难去感受真正的生活。就拿读书这件事来说,你们父辈、爷爷辈,包括我,在你们这样的年纪,阅读量都远不如你们,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耗在网上撕逼,书籍几乎都成了催眠读物。所以,你们要珍惜这个时代啊!”


虽然已经适应全新的时代,在讲台上,洪教授还是公然回忆起过去那个时代。一是因为他中午去扫墓,在故人坟前酌了几杯;二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学生们也不大会明白自己讲的,权当是自言自语。


没曾想,学生们还是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老师,撕逼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有人说网络是一座囚笼,是埋葬zyou的坟墓?”


“以前那些人怎么那么蠢,要发明网络这种东西?幸好我们国家及时止损关闭了!”


更有一位男学生在课后,追着洪教授问:“既然您也说网络有利有弊,为什么不扬长避短,合理利用,而是直接关掉呢?那么我们现在的科学技术比网络时代是更落后,还是更先进呢?”


“显然更先进,比如我们成年礼上植入‘人体芯片’,过去是没有的,也没法想象的,现在就是我们国家的核心技术。至于你说的扬长避短,现在我们航空技术、军事技术这些,包括我刚说的‘人体芯片’正是在对网络技术的扬长避短。所谓网络时代的结束,只是民用方面的结束,国家层面还是在迅猛发展的。”


“我还是不明白‘人体芯片’的社会作用在哪里,控制我们的斯想,限制我们的盐论吗?”


“什么,我没听错吧?”


“教授,您听清楚了。”


“你啊,我看你这个大学是白上了!你现在没有斯想字由吗?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游,这么浅显的道理还不明白了?而且也不是什么都不能讲,也不是绝对不能讲,‘人体芯片’也是在你违规12次后,给你进行限制;而且这种限制也不是绝对的,你可以等到年底12分扣完后,自动恢复,或者主动去有关部门进行思想矫正手术。这一切的限制,只是为了我们能拥有良好的、稳定的社会环境,拥有更大的玆由。你是没有经历过网络时代的动乱,你不知道这种稳定是多么重要。还是我课上那句话,珍惜现在这个时代吧!”


“那民用网络时代还会再开启吗,洪老师?”


洪教授一怔,“你这个学生,斯想危险啊,小心入了邪路”,然后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


回家的路上,洪教授望着一个一个闪烁的红绿灯,惴惴不安,想起那个瘦弱的男生:他为什么有这么多问题?他是间谍还是看了什么“毒草”书籍?他的家庭背景是怎样的?还是他私自出国过,抑或是回国后没有接受矫正手术?洪教授喟然长叹,觉得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堂堂教授,竟然如此失责,自己的课堂上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学生!


忽然,洪教授一个急刹,差点撞上一个骑单车的青年,神似那位男学生。那个青年没被他撞上,却连车带人扑到在地,逼停了另一辆转弯的国产汽车。洪教授连忙靠边停车,下去查看情况。青年没有大碍,也没有责怪谁,倒是国产汽车的车主破口大骂。青年没有还手,只是比划着手语,鞠躬道歉。


不知道青年是聋哑人,还是因为“人体芯片”的12分被扣完,进入到了“失语”状态,洪教授安慰了他几句,目送他离开。随后,洪教授又训斥了几句国产汽车的车主:“明明是你开车不注意,不礼让行人,还张口就是乱骂,你当现在还是网络时代吗!”


“什么时代?”国产汽车车主是个年轻人,没听懂洪教授在说什么,也没跟他理论。


上车后,洪教授又惦记起那个骑单车的“失语”青年,还想起自己的那位故人。那时网络时代刚结束,他们刚进入高校工作没多久,那个故人既是自己的同事,也是新交的朋友,比他小几岁,性子急,言论偏激,每年要去进行好几次矫正手术,最后还死在了矫正手术台上——官方的说法是突发心脏病,跟矫正手术无关。


其中真假,洪教授不得而知,心中虽有不平,可他也想得通:那么多人接受矫正手术,怎么偏偏只有他出事呢?就算真是因为矫正手术出事,也只能是他的命运不幸吧。哪怕是矫正手术有害,也不能因噎废食,现今的稳定和发展全靠“人体芯片”和“矫正手术”这两把改革利剑,要不然这世界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当然,无论是人体芯片还是矫正手术,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洪教授也衷心希望,像今天那个“失语”的冒失青年越来越少,接受矫正手术的人也越来越少,用他的曾经的一段话说:“最好的是人体芯片和矫正手术能有等于无,或者彻底消失,那样社会就真的得到了长足发展。这两项技术存在一天,就说明这个社会还存在问题,还有待进步的,国家建设还任重道远。”只是让他困惑的是,他这样一段逻辑清楚、态度明确的发言,竟然被警告过一次,险些陷入了“失语”状态。


洪教授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这么几十年,他虽然受到过警告,但从未陷入过“失语”状态,也从未进过矫正手术室。他也常以此现身说法,姿由是自己挣来的,不是谁施舍的。这么些年,自己能充分享受说话的玆由,正是离不开他的严于律己,正所谓“人生而自又,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即使如此,妻子还是几番劝说洪教授去学一门手语,以防万一。但是他每次都严辞拒绝,他想的是,学会了手语,就相当于是在给自己退路,有了退路,总是会松懈,会犯错的。“作为教书先生,要是也进入了‘失语’状态,怎么授课?虽然学生们几乎都学过手语,可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还配做教授吗?”洪教授对自己的严苛可见一斑。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洪教授内心越来不越不宁静,很难像过去那样严格控制自己,比如今天竟然莫名其妙地在工作期间饮酒,竟然在课堂上回忆那个不堪的网络时代。去年除夕,在天要亮的时候,他更是说起梦话,而且还是在跟去世的那个友人撕逼,屡次爆出违规的话语……


妻子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听到过那些违规的话,连词义都不太明白了,可还是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把洪教授摇醒。醒来的洪教授依稀记得梦境,却哆嗦着,不敢说一句话,跟妻子四目相对。耳边是窗外早市的叫卖声,以及电瓶车的鸣笛声。


“老洪啊,你怎么了?”


妻子话音未落,洪教授就抓起妻子的双手,失声痛哭:“不啊,不,老伴儿,你要相信,那不是我,梦里的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我究竟怎么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心里怎么也住进了魔鬼,我对不起这个时代!”妻子抱着他,像爱抚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自那以后,洪教授开始厌倦黑夜,每天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妻子也跟着他一起,患上了失眠症。经常是两个人轮流睡觉,谁开始说梦话,无论说了怎样的话,醒着那个人都要赶紧叫醒睡觉的那个人。其间他们几乎很少再说什么梦话,可这种家庭协作睡觉的模式还是持续着。


今夏,洪教授和妻子还合作完成了一本专著《论协作睡觉》,以帮助广大韧民避免在做梦这件事上触碰宏线。这本书甫一出版,就卖到脱销,并先后受到省市、国家各级相关部门的表彰,真是既叫卖,又叫好。洪教授不禁感叹,也只有这个时代,自己的书才能卖这样好,要是搁网络时代,早已经被那些华而不实的畅销书、网络垃圾书籍淹没,根本轮不上像自己这样真正做学问的人露脸。


想到这些往事,虽是悲欣交集,洪教授还是满心愉悦,脑袋都在发热。回到家,他推开门,却看见妻子神色不安。他没有多想,照往常一样,洗过手,就到桌边坐着,等着妻子上菜。


妻子上完菜,就给他盛饭,默不作声地陪他吃着,他说了好几句话都不见回复,妻子只是紧张地点头。洪教授越想越不对劲儿,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问:“你,是怎么了?不会吧。”


妻子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从书房里拿来一张纸和一支钢笔。这个时候,洪教授基本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站起来,又瘫坐到椅子上,等着妻子在纸上写下:“我也失语了。但是我保证我什么都没说过。”


洪教授慢慢平复心情——甚至是有点愤怒的心情,像对待学生那样,温柔地询问妻子:“你要说实话,我知道你,问题不大的,谁都有问题的,国家不是还给了解决方案嘛。找清楚原因,做个矫正手术就行。”


“我真没有说过什么,如果我没有老糊涂的话。但是,我坦白,我在心里想过,但仅限于默念,自言自语。”妻子继续写下。


“默念,自言自语也不行了?”洪教授像被浇了一盆凉水,本能反应地站起来,接着厉色问妻子,“你怎么能自言自语呢?”


妻子不知所措,眨巴着眼睛,抹起泪来。


洪教授妻子曾经也在高校工作,十年前因为卵巢切除手术,失去生育能力,悲痛至极,在不同场合说了一阵子胡话,比如:“不生孩子也好,在这样一个时代,生出来也是受罪。”


对一个病人来说,这些话,大家都认为情有可原,但洪教授的妻子还是因此被进行了“失语”限制,并进行了人生第一次矫正手术。也正是那次风波,由于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原因,洪教授的妻子放弃了教职。


既然不能生孩子,洪教授也不强求,两个人相依为命正好。他对妻子十分体恤,发誓要跟她相伴到老,可洪教授实在不能容忍妻子再次犯错。他也满是自责,是自己对妻子疏于照料。但事情已经发生,洪教授无可奈何,只有调整情绪,向妻子道歉,悉心安慰她,表示以后会帮助妻子加强警惕,杜绝再犯。


晚上,洪教授彻夜不眠,事实上他也彻夜难免,索性就让妻子一个人安心睡一晚上。


他独自坐在窗边。黑夜越来越深沉,世界越来越静谧,窗外街道上夜游者们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刺耳。洪教授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任何东西。他目光如炬,泰然自若地应付着扑面而来的巨大的黑夜。


在妻子温柔的呼吸声中,洪教授坐到了天明。然而,他的眼睛再也闭不上了,他永远地睡去了。


(虚构写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END -


往期阅读:

涵洞中的表白与不告而别,这男主渣吗?

Fuck理性 Just Feel

这位画家既种葡萄也画葡萄

落阳SHI贵

37张汪洋漫画笑到腹痛腿抽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