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call me by your name 电影拍摄地四日游（二）

除了加尔达湖，电影拍摄地还有米兰东南边50公里处的小城克雷马和东北边60公里处的小城贝尔加莫，以及贝尔加莫阿尔卑斯山脉（alpi orobie）里的塞里奥大瀑布。

搞清楚这几个地方的位置关系后，我们建议小杨到米兰之后先去东南边的克雷马，再往北去东北边的贝尔加莫，最后从贝尔加莫往北进山，看大瀑布。

瀑布

如果没记错的话，看瀑布是我们主动提出来的。那会刚听小杨说起要来意大利，我们就说既然你这么喜欢 cmbyn，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瀑布吧。小杨激动的答应了。

▵ 电影里的塞里奥大瀑布

▵ elio 朝塞里奥大瀑布奔去

虽然也没觉得他一定会来，但热衷于了解各个山脉地理情况的 yoko 还是查了一下。

在贝尔加莫阿尔卑斯山脉一个名为 passo del serio 的地方，从山上下来的各路泉水，汇聚到一个叫 barbellino 的天然湖（lago del barbellino naturale）里。这个湖，就是塞里奥河（fiume serio）的母亲湖。

河水往下流了没几公里，就到了 barbellino 盆地，这一路上又有一些别的山泉注入河中。

在跟石头较劲了千百万年后，塞里奥河总算形成了稳定的河道。塞里奥瀑布就是塞里奥河在 barbellino 盆地找到的下水口。由于地形的关系，河水跌落成了瀑布。

瀑布就这样哗啦啦的又流了一个千百万年。

▵ 1919年的明信片 (网络图片)

20世纪初，没赶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意大利总算赶上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可谁知道，连一个深山里的老瀑布都会受影响。

当时，塞里奥河流经的塞里奥那河谷（val seriana）纺织业发展迅速，为了满足不断攀升的用电需求，大家决定在塞里奥河发源地附近搞水利发电。

河道被改变了，河水全部导入盆地。盆地变成了水库。水库上又修了大坝。大坝一放水，电就有了。

从此，瀑布只有在放水的时候才会出现。其他时候，塞里奥瀑布仅仅是一个地名，暗示你这里曾经有过瀑布以及在未来某些很少的时刻会有瀑布。

可以这么说，从1932年往后的三十多年里，为了经济发展的需要，大家放弃了从瀑布那里得到精神满足和美的体验。

但谁会不想看瀑布呢？

再说了，看瀑布跟发电根本就不矛盾：放水之前上电视说一声，大家不就可以来围观了么？

1969年，电力公司和地方政府对这件事进行了协商，他们具体干了什么我们不清楚，总之大家又可以看瀑布了。

甚至，还有人幸运的看到了瀑布前工业化时代的样子。1975到1977年间，由于大坝要维修，所以没有蓄水，一年四季都有河水款款流出的盛景得以重现。

现在，塞里奥瀑布每年会出现5次，每次时长30分钟。想看瀑布的话，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而且是跟一大群别的想看瀑布的人一起。

▵ 2018年放水时间表

你能想象那种场景吗？婴儿车里的婴儿在尖叫，大人背上的婴儿在尖叫，小孩追着小孩在尖叫，狗跟狗碰到也在尖叫，没准还有个什么电子倒计时在尖叫。只有等到瀑布喷涌而出的那一刻，尖叫声才终于被欢呼声盖过。

▵ 白天看瀑布 (网络图片)

▵ 晚上看瀑布 (网络图片)

我们把瀑布的情况跟小杨说了，还强调绝对不会是电影里那种氛围，暗示他不要去了。

小杨一开始很震惊，问「那电影是怎么拍的？」

电影啊，很简单，就是电力公司专门为电影放了30分钟水。导演自己都说当时很紧张，要是没拍好，也没机会再来过。

后来，小杨似乎把注意力放到了加尔达湖那边，就不再说瀑布了。再后来，加尔达湖去不成了，我们又开始讨论起瀑布。

小杨只有一次看瀑布的机会，8月19号早上11点钟。

这意味着我们需要18号进山，在塞里奥那河谷的终点小镇 valbondione 过夜。从贝尔加莫去 valbondione 的末班公车（一天就两班……）是下午五点多的。

小杨说他们18号下午才到米兰，赶不到这趟车。

不忍看到（想象中）小杨错过瀑布的失望样子，我们安慰他说，小石头谷也有美丽的瀑布啊，是天然的不说，连达芬奇都来过呢。

▵ 达芬奇描述瀑布的手稿（字都是镜像的）

In valsasina infra vimognio et introbbio amandesstra entrando per la via di leccho si trova la trosa fiume che chade da un sasso altissimo e chadendo entra sotto terra elli finisscie il fiume...

在小石头谷的 Vimogno 和 Introbio 之间，从莱科上来的右手边，就是 Trosa 河。它从极高的石头上落下，然后就渗进土里消失了...

▵ 小石头谷的骄傲：特洛加瀑布（la cascate della troggia）

与达芬奇冷静客观的表述不同，小杨看了瀑布，欢喜的说：「瀑布很美呢，像一条白色的丝带…」

乡村别墅

电影里面 elio 一家住的乡村别墅在克雷马市南边一个叫 moscazzano 的小镇。别墅的名字叫 albergoni 或者 vimercati 或者 griffoni 或者 sant’angelo。从这些名字，你就能知道谁曾经拥有过这栋房子。

▵ elio 一家住的别墅

今年二月以前，你可以通过嫁给他或者娶到她住进主楼，也可以通过申请管家、园丁、佣人、家教等职位住到主楼边上的附属建筑里。

而现在，你还可以通过房产中介花170万欧元把建筑跟花园一并买下。

假设小杨真的一掷千金买下房子，他将得到一栋空房子或者漏水的空房子。接下来，他需要找人翻新房子，以及让布景设计师 violante visconti di modrone 为他还原电影场景。这些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 elio 在客厅里弹琴

其实小杨自己也知道这个愿望不太现实，后来他就不提住别墅这件事了。

再说了，就算那里真的是一个酒店，我们也是不会陪他去住的……

在从那不勒斯回米兰的前一天深夜，小杨宣布他不去贝尔加莫，也不去克雷马了，而是要（痛下决心）来小石头谷找我们。

他说，我查了明天晚上的住宿，最近的离你们家8公里远。你们家附近有住的吗？

我们说，有。

离我们家最近的旅馆，叫栗子民宿，是一栋别墅。跟 elio 家的房子一样，它也有远大于建筑占地面积的花园，也在乡下。跟 elio 家不同的是，栗子民宿盖在小山丘上，从那上面看出去，小石头谷的面貌层层展开。

▵ 栗子民宿的主人拍的栗子民宿 (网络图片)

门前的栗子路（via castagneti）过了民宿这里就急切的升起，一拐弯，消失在隔壁牧场的灌木丛后面。路的那边是滚滚草坡，树林和农舍在上面起起伏伏。

草坡的地势低于我们，即使上面有树也不会妨碍我们观看河谷对面的小镇 barzio：沿着700米高程的等高线，上上下下的排列着独栋的民宅、联排的民宅、五六层的公寓楼、五六层的酒店、教堂 a 的钟塔、教堂 b 的钟塔，体育场的拦网……

barzio 是一个滑雪镇，远比我们时髦，远比我们热闹。每年冬天，米兰人、布里安扎（brianza）人、湖区人、山里人、挤不出长假的人、没什么钱的人、滑得不好的人，都会选择来这里滑雪。

▵ 时髦小镇 barzio

把视野放大一圈，你会看到时髦小镇的上面是比较整片的树林，林间偶尔出现带有小屋的草场；下面则正好相反，草场是大片大片的，树林点缀其中。

跟所有初见阿尔卑斯山的人一样，我们一开始也觉得树林和草场依山就势交织在一起的景象特别美，颜色有深有浅，质地有软有硬，既丰富又和谐。而且，这就是以前在旅游节目和动画片里看到的阿尔卑斯山啊。

▵ 树林，barzio，草场

但有一天，我们突然意识到这些草场以前都是森林，是人类把树砍了，才有了草坡。这以后，只要看到草坡，我们就会想到脱发不均的秃头，破了好多洞快要烂掉的衣服，以及被野蛮剃毛的绵羊。悦目程度直线跳水还只是一方面。一想到那些被不断扩张的人类活动逼到无立锥之地的野生动物，草坡就变成了让人叹息和悲伤的东西。

▵ 森林中的草场

如果你极目远眺，在海拔1500到2000米之间浮动的山脊线应该可以刚好占满你视域的全部宽度。从低到高顺次看过去，你会发现密林、变稀疏的树林、有零星树木的草甸、纯纯的高山草甸，以及从草甸上拔地而起的石头山峰。

▵ barzio 后面的群山

你不可能不注意到在视野的最左端，小石头谷被两侧的山体挤得只剩四十米宽。在别处保持距离平行延伸的省道、散步道，和母亲河 pioverna，只能交叠在一起通过此处。

▵ 小石头谷最窄处

中世纪的时候，关口的那边是威尼斯人的地盘，这边归米兰控制。1447年，威尼斯人突破此处，沿小石头谷南下，围住了莱科。米兰出兵解了莱科之围，让威尼斯人沿原路退守到关口这里。威尼斯人守着关口边上的城堡，掌握了河谷的交通控制权长达五年之久。后来，米兰大公 sforza 围着城堡打了一年才终于把入侵者赶走。

▵ 1838 年的蚀刻画

想要住进这栋不输 elio 家的别墅，会上网、会打电话、会意大利语是不够的。你还需要一点运气。

这家人经营民宿的特点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 booking 上，你找不到它。在一个没听说过的专门订 b&b 的网站上，它的价格是1欧。它的门口没有任何标志，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在大门左边的绿植底部发现一个被叶子挡住的小牌子，上面写着「栗子民宿」和电话号码。

去年圣诞，有朋友从巴黎来玩，想知道一下我们家周围的旅馆价格。网上找不到价格，我们就打了栗子民宿的电话。试了好几次都打不通，我们只好亲自跑上去问。当时花园的大门敞开着，我们就直接进去了，沿路往上，远远的看到一个老头惬意的坐在房子前面晒太阳。我们跟他问好，并说明来意。他说他不管事的，管事的出去了，要下周才会回来，回来之后才能知道要多少钱一晚。

你看，连问个价格都要靠缘分……

我们帮老小杨问栗子民宿有没有房间的时候，是没抱任何希望的。在全民度假的八月，在年度地方盛会「集市中的集市」（sagra delle sagre）的闭幕周末，想要订当天晚上的房间，简直做梦。也许他们自己都度假去了……

结果电话居然通了。

「你好！」

居然还有人接。

「你好！栗子民宿吗？我是住在栗子街的中国人 tao。」

「哦知道知道，你好！」

「有两个朋友来找我们玩，想帮他们订今晚的房间，请问还有吗？」

「没了。有一家人来住了十天，明天才走。」

「所以明晚有对吗？」

「对。」

「太好了。那就订明晚的。」

「那你朋友今天住哪啊？那他们怎么办啊？今天怎么办？今天住哪？你朋友已经来了吗？他们今天住哪？」

「……」

「他们今天有地方住吗？？？」

「嗯，有，就挤我们家吧。」

「哦哦哦，行，明天我们确定有房间！明天见！」

「明天见！」

栗子民宿没房间的那天，我们去了湖边。

第二天，我们坐了下午五点的公车回帕斯图罗（pasturo）。车子开了四五十分钟，小杨一直在睡，老杨一直没睡。

我们在村口的加油站前面一点儿下车，往回绕过转盘，跟栗子街口的明星狗 moro 打过招呼，就沿着一直在往上的栗子街往上走。

在行李箱跟路面摩擦的噪声中，我们跟有志开展户外运动事业的老杨描述了一下我们开展户外运动的情况。老杨边听边发出激动的「啊」「哇」声。看到老杨身体不错又喜欢运动，我们向他发出了共同爬山、攀岩、骑车的邀请。

老杨立即表示「我们不去米兰了，接下来全待这。」

「真的假的，你不去米兰购物了？」

「谁说我要去米兰购物啊！？」

我们指了指小杨。

「不去米兰了！」小杨说。

一定是小杨想住 elio 家别墅的强烈愿望感动了老天爷，他在栗子别墅住了整整三天。

▵ oliver 抵达别墅

▵ 老小杨抵达别墅

▵ elio 一家吃早餐

▵ 老小杨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