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地铁6号线，有群变态猥亵了400个姑娘 | 黑皮手册014

大家好，我是田静。

每天上下班，地铁公交上挤满了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劳。

但有一群人，怀着不轨的目的，在这个时候纷纷出动，那就是「顶族」。

所谓顶族，是指那些在公交和地铁上，通过身体摩擦，对女性进行骚扰、猥亵的人。

去年，有多家媒体曝光称，顶族们竟然在网络上聚集，通过QQ、微信、贴吧等平台，交流性骚扰的心得，甚至还将受害者照片发到群里，供顶友们评头论足。

如今，腾讯已经查封大批顶族聚集的QQ、微信群和贴吧，但这不意味着顶族已经作鸟兽散，而是他们设法藏得更深，更难被人发现。

我一个朋友，追踪蛛丝马迹，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处。我很佩服她，和她聊了聊，她告诉我，她接触的几个顶友都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以为女孩喜欢被顶。

这种想法让人震惊，于是邀请她写了一篇文章，曝光他们的聊天内容，了解他们的想法，总结他们的作案手法，让女孩们可以见招拆招，提高警惕。

        作 者 ：小北

自由撰稿人

我关注顶族挺久的，起因是我的朋友曾在地铁上被侵犯过。虽然现在很难找到一些他们的藏身处，但我通过某两个关键词的组合搜索，搜到了一个叫「XX顶友总参谋部」的QQ群。

根据QQ群介绍的指引，我加了QQ名为「薄XX」的群主，给对方微信支付4元后，我被拉进QQ群。

但这个群并非「XX顶友总参谋部」，而是另一个群，群主美其名曰「中国梦」。

后来我发现，为了和腾讯斗智斗勇，群主有好几个备用群，叫「代课群」。这样一旦总群被封，成员们可以直接转移到「代课群」。

我一共加入了5个类似的「代课群」，每个群有300至500名顶族，每天都有新成员加入。

类似的群还有很多

由于频繁转移阵地，顶族群很难被一窝端——用群主的话说，「中国梦永远封不完」。

这个群打着正能量的群名，讨论的却尽是一些猥亵、侮辱女性的龌龊事。实在是讽刺。

刚进群时，大家正在热烈讨论一款约炮软件，以及如何用它聊骚15岁小妹妹。我忍不住阵阵反胃，同时再次确认自己是不是加错了群。

但临近下班时间，这个群开始暴露了「顶族」属性：他们会在群里发照片、评论、甚至直播。

首先，他们会物色性骚扰对象，并偷拍照片发到群里。那些女孩有的在街上走动，有的在车站候车，有的在教室自习，浑然不知自己被尾随、偷拍。

拍完之后，他们开始对这个「猎物」评头论足，言语中不乏羞辱性的用词，比如「一看就很骚」，「腿这么开，肯定没少XX」等等；其他顶友还会起哄，怂恿拍摄者「顶上去」、「射在腿上」。

这些聊天让人不舒适

▌顶友直播

顶友们喜欢在群里直播，当时是9月28号晚上6点半，群友「小朴」还在公交车站游荡。

据他说，从5点多到现在，他已经成功「顶」到一个少妇和一个穿旗袍的女孩。他需要寻找新的「猎物」。

接下来，他偷拍了一个穿着黑色长筒裤的女孩，发在了群里：「最喜欢这种又软又薄的裤子。」但女生上了一辆人少的车，他没有跟上去。

随后他又瞄上了一个30多岁，穿着保守的女孩。他有点犹豫：「走近她好像很警惕的样子」。他决定等车子来了，上去观察一阵再说。

十分钟后，他发出捷报：「兄弟们，我成功啦。」他似乎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还把自己「从试探到完全贴上」的过程偷拍下来，收获了不少群友的赞赏。

▌作案手法

为了套出他们的套路，给女孩们打个预防针，我私下找他分享经验，他打了一行字说很简单：「一看（便衣），二近，三试探，四摸顶，五下车走人。」

其中提到第三个试探阶段，此时如果对方躲开或者反抗，他就会耐着性子观察一阵，或选择转移目标。（这个信息很关键，女孩们碰到了，一定不要忍着。）

「只要你一步一步来，不留下证据，就不会有事。」

人们普遍持有一种错觉，就是认为衣着暴露的更容易被骚扰。但我从他身上看到，「顶族」虽然喜欢那些衣着贴身、柔软的「猎物」，但那些缺少警惕性、看起来「配合」的女性，才会成为他们最终的目标。

后来他告诉我，当晚他一共顶了7名年轻女性。

我问，「你有想过，万一被抓了怎么办吗？」

他的回答很有信心，「多注意注意，一般不会。我出道有5、6年了，还没进去过。」

自恃经验丰富，老顶们从不担心被抓。曾有新手问群里的大佬，受害者喊了怎么办？大佬说：「那种女人最傻。一般人只是瞪你两眼、骂几句，或者默默走开。」

另一个新手，作案被女生发现，赶紧下了地铁，但还是担心她报警，其他顶友纷纷鼓励他不要怕：大不了就是被关几天，出来以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有人表示，他曾在电梯里打湿一个女生的裤子，女生骂了他了一句「变态」，后来也没把他怎么样。

老顶们的这份有恃无恐，和受害者普遍容忍的态度不无关系。

一份针对1000名女性的公交车性骚扰调查结果显示，遇到性骚扰的女性多数反应是「瞪他」（28.9%）和「默默离开」（17%），选择「报警」的只占2.1%。

从群内互动看来，大部分顶友会在高峰期的公交地铁下手，主要原因是人多，拥挤，便于下手。

比如，群里有几位老顶常去北京某地铁线路，还分享了这条线最拥堵的时段和行车方向，供其他顶友参考。

经常出没在这些地铁站的要注意了

也有一部分顶族会开发新的犯罪地点，并分享给群里的人。

▌图书馆

放假期间，有人偷拍了北京某图书馆的照片，并表示「这里的妹子气质还不错」。

网络流传的性骚扰视频中，图书馆是十分常见的猥亵女生的场景。通常，顶族会将摄像头倒扣在低层书架上，一边假装看书，一边在女生身后自慰，最终将XX涂在她身上。

在圈内，顶族还发明了「涂鸦」这一术语，来代指猥亵女性、并将XX涂在对方身上的过程。

▌动物园

还有顶族经常去动物园。由于动物园1.2米以下的小孩免费，很多年轻少妇带着孩子来看表演。他说，他在室内双栖馆摸胸，在广场上站着顶，经常一去就是一整天。

有顶友问：孩子他爹没踹你两脚吗？他说那些少妇们独自带着孩子，想跑也跑不掉，更不敢反抗。听了这番话，我更加替「丧偶式育儿」的妈妈们感到忧伤。

近些年，全国多地提出设立「女性专用车厢」，禁止男性搭乘，初衷是为了保护女性，但还是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因为顶族们会把手伸进地铁，也会伸向其他地方。

今天设立女性专用车厢，明天难道还要设立女性专用图书馆、动物园和海洋馆吗？

和这种单纯物理层面的隔离相比，提高性骚扰的违法成本，加强性教育，让顶族们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之道。

对于经验丰富的老顶而言，「顶」是一门技术活，不但可以用来侵犯女性，还可以用于谋利。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顶族，叫「达叔」。他曾活跃于某论坛，上传上百部性骚扰视频，展示自己如何在公共场合猥亵女性又全身而退，由此成为顶界「一代宗师」。

2014年，传闻称达叔被山东警方拘禁，从此销声匿迹，但名为「达叔XX」的偷拍作品，仍在网络上大量传播。

他所建立的从性骚扰、偷录到贩卖视频的产业链，仍在被其他顶族效仿。我调查发现，达叔和他的效仿者们主要以两种方式谋利：

打包售卖视频资源，以及建群收取进群费，通常这两种方式相结合。

▌打包售卖视频资源

我以某个词为关键字搜索微博，找到多个出售涂鸦视频的账号。它们用微博打广告，宣传自家资源，并提示买家用QQ、微信私下交易。我加了某个广告中的QQ号，对方说40元可购买100部涂鸦视频。

▌收取进群费

有一个名为「XX客」的微博号，自称是「达叔xx」的独家代理。我通过微信和对方联系，对方表示199元可以拉我进群，随后在群内发布视频资源，每天更新。如有「投稿」，即提供自己偷录的视频，还可以打折。

我没有付费进群，但我所在的顶族群，有人转发过贴有「XX客」水印的视频。

从画面中看到，拍摄者站在女孩身后自慰，生殖器暴露无遗。事后，他射在对方的牛仔裤上。视频还配有女孩的正脸照，没有任何打码处理，完全不顾及个人隐私。

这还不是这些无耻之徒的巅峰之作。某天，有群友发了一个涂鸦视频，题为「图书馆撸管哥专挑专心看书美眉」，下面有人回复：「看了那么多视频，我就服大卫，绝对是宗师级的。」

群里顿时沸腾了，纷纷问他「大卫」是谁。

我和群友私下交流得知，大卫是效仿达叔的「后起之秀」，不仅拍摄涂鸦视频，还详细地讲解配音，做成「大卫XX」在网上传播。

不过大卫似乎比达叔做得更加隐蔽，我在多个网络平台搜索，都没有找到所谓的「大卫XX」。

最后还是从群友那里拿到了资源。一个视频长度约半小时，包括好几个受害者。他用 「猎物」「攻击区域」「障碍物」等行话来讲解作案手法，还提供脱身技巧，比如「收J的时间不要超过1秒」，「善于隐藏自己的工具」，仿佛自己在从事某种高智商犯罪，语气间流露出得意。

我录了一小段视频的配音，放给大家听听：

在这样的偷拍利益链中，女性成了沉默的牺牲品。而不断进步的偷拍技术，似乎还在恶化她们作为受害者的处境。

小朴告诉我，某些品牌的手机自带一种叫「息屏拍摄」的功能。也就是说，你只要将手机调整到「街拍模式」，就可以在关掉屏幕的情况下，连拍某一画面，不会因为亮屏而引人注意。

然后你再关闭相机声音，就可以尽情在暗中偷拍了。

得知这个功能后，回想起自己穿着裙子挤地铁的画面，不禁后背阵阵发凉。也许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而我们却对此毫无察觉。

为什么顶族会沉迷于此，已有的结论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观点认为，顶族中存在一部分「摩擦癖」，即一种性欲倒错类的精神疾病。这类人在摩擦或触碰陌生人时，会获得一种强烈的性冲动，这恰好是顶族的行为特征。

然而，要诊断为精神障碍，摩擦癖者还得符合另一条件，就是主观上为此感到痛苦，想要改变却难以克制，否则，这个锅精神病不背。

而群里的顶族都不符合第二个条件。他们尾随、顶摸陌生女性，在她们身后涂鸦，甚至还炫耀战果，分享经验。他们谈论这些时，不带一丝心理歉疚感，仿佛只是交流一种业余爱好，就和平时看黄片、打飞机那样自然。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些顶族不知道女性对被「顶」有多深恶痛绝。对方的默默忍受，在他们看来就是「喜欢被顶」；对方如果扭动身体，他们还会说是在「配合玩游戏」。

有个老顶告诉我，他曾经顶一个女孩长达二十多分钟。高潮过后，他非常激动，还跟踪女孩到公司，偷偷要到了她的号码。

后来他冒充他人，和女孩聊起这事，女孩告诉他，「碰到猥琐男，人多躲不了。」

这话让他大吃一惊：「唉，我还以为她喜欢。」

和他的一厢情愿恰恰相反，面对来自陌生人的骚扰，女孩们的反应多是惶恐、害怕和恶心。我采访了3位曾经遭遇顶族骚扰的女孩，以下是她们的真实感受：

@亮亮

大二时我和朋友坐一号线去北京欢乐谷，赶上早高峰，那个人就站在最门口，挺胖的，裤裆拉的特别低，肚皮能露出来一半，手就放在裆上。但我那时不太懂，也是着急上地铁，就没想太多。

站着没一会儿，就感觉他在后面顶我。我最开始以为是地铁晃、人又多、他没地方拉扶手才会这样。后来朋友悄悄跟我说：「你后面这个人特猥琐」，我才觉得不对劲。终于有一站下了好多人，我就和朋友挪到车厢中间去了。挪之前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回忆时当然觉得恶心，但当时判断不出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知道如何反应。事后朋友告诉我，他一直在摸裤裆，我才能确定他是有意的。现在再遇到类似情况，我可能会专门上去拍视频曝光他，或者直接报警吧。

@小D

那是12年的夏天，坐北京300路环线公交。因为大家都挤在一起，一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后来才感觉有人用下体蹭我，我怎么躲都躲不开。最后我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公交车座位的那个台阶上。

发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和恶心。我躲的时候，他还一度跟着我。但那时刚来北京，有点胆小，也没敢回头看他。现在应该敢回头骂人了。

@莱克西

今年夏天那会，在地铁靠门的位置，大家都在前前后后挤着下车。就在我被挤下车的前一秒，那个人没下车，在我屁股上拍了一掌。然后门就关上了，心里默默卧槽，这手法太鸡贼了。

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后，我坐地铁变得异常警觉，面露凶光。但我极不喜欢自己展现这样的形象——如果可以给人留下温暖，干嘛要面露凶光，尤其在早高峰的沮丧时刻。但出于自我保护，不得不皱着眉头，显得恶狠狠的样子。

田静后记：

我曾在知乎的《如何应对公交车上发生的性骚扰》问题下面，看到一个匿名回答：

「刚毕业单身的两三年时间，上下班每次必顶，有时也会专门出去顶。在我的百余次顶臀经验中，一旦达成顶臀默契，那种感觉是十分美妙的……

我相信，很多女孩子很喜欢这种短时接触，至少是不排斥的。也有过很多女孩明显会主动配合，当我身体往后时，还会送臀继续保持接触。」

这段文字让我看到，某些男性对女性的误解之深，竟然骚扰上百名女性，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细想，在男女交往中，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

女生答应「一起吃饭」，他们却理解成「她喜欢我」；

女生答应「一起喝酒」，他们却理解成「她想上床」；

面对不想要的亲吻，抚摸，和性行为，女生默默忍受，他们却理解成「她也想要」；

哪怕女生已经在挣扎，拒绝，说「不」，他们却还理解成「她在故作矜持」......

就像那些令人作呕的口头语——「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腿这么开，肯定生活不检点」，「我顶她，是因为她喜欢」......其背后是很明显的物化女性。

如果不改变这种观念，就无法理解性骚扰对女性的伤害。一个达叔倒下去，还有千千万万个后继者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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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 学者：摩擦癖是病，「顶族」则是道德败坏的违法，新京报，2017.7.19.

2. 我，一个妹子，潜伏在公交痴汉群，还当上了他们的管理员，郝人赢.香港凤凰周刊,2017.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