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的9月15日：听BBC说很丧气，听《环球时报》说很硬气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枫叶君评 Author 作者枫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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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听小说连播，很为作家雪克在《战斗的青春》中的一句话所感动：“他这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有一股穷人的豪气劲。”
那时很佩服这穷人，觉得人人都应该向他学习。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感觉也在变化，首先是对事实的质疑，都要冻死了还站得住吗？快饿死了还怎么挺肚行？再说，那会儿还有肚子吗？更重要的是思维伸展得更远，想，为什么就到了要冻死、要饿死的地步？
9月15日刚过，就不自觉地想起传说中的B计划。如果B计划能够大展身手，现在的华为就不会像国歌里唱的那样，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美国商务部5月发布禁令，任何企业将含有美国技术的半导体产品卖给华为，必须先取得美国政府的出口许可。为了照顾各企业，禁令给出120天的缓冲期，9月14日是最后一天。
现在大限已到，对华为来说，9月16日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天，华为的芯片断供了。
失去从商业渠道获得芯片能力的华为，还能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闯世界吗？
今年第二季度，华为超过三星首次成为智能手机全球销量冠军。不过，这个宝座看来很快就要没了，因为第三季度就已经面临断供。而现在，芯片供货大门已彻底关闭。
主要芯片大厂都对华为断供，虽然它们可以向美国政府提出临时许可申请，但是获得批准的可能性很小。
没有芯片的华为就像没了面粉的面馆。人们在问，华为还能坚持多久？
华为手机肯定会大受影响，即便不是致命的，起码也是伤到元气。有预测报告显示，芯片断供一定会令华为的手机市场占有率大幅下降，“如果禁令延续，华为芯片库存用尽后手机业务将呈现崩跌状态，市占大幅降低至4.3％，相当于退出领导厂商之列”。
网民的爱国激情只能用来说硬话，但是对手机无用。华为在意识到至暗时刻即将要到来时，就开始着手囤积芯片。
台湾媒体报道说，华为旗下海思包下货机赶在禁令生效前，赴台湾将所有下单的芯片运回大陆。据悉，华为对供应商表示“有多少，要多少”。可见，美国商务部的禁令令华为承受了巨大压力。
有货就能坚持，只是，即使最保守的估计也认为，如果美国的禁令一直不解除，华为现有的芯片库存将在明年内用尽。
撇开政治因素不谈，但就技术而言，美国之所以能说制裁中兴就制裁中兴，说封杀华为就封杀华为，就是因为美国在芯片技术上居于领先地位。虽然中国每次都会缀上一句如何反制云云，其实是很难反制的。
现在，在芯片诞生过程的设计、制造、封装、测试四个环节中，中国企业只能在后两个技术含量最低的环节满足华为需要，而在前两个环节，华为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美国的技术。而这正是美国能拿住华为的原因所在，俗称“卡脖子”。
如果冻死能迎风站，饿死能挺肚行，那么被卡住脖子时，按理来说也照样可以粗声大气。其实刚好相反，才被卡住就已经喘不过来气了。
“在芯片制造这样的重资产领域，华为并没有参与，9月15日后，旗舰芯片无法生产了，这是我们非常大的损失。”这是华为消费者业务CEO余承东早些时候在公开场合的感慨，他说，因为无法继续生产，华为新一代旗舰手机Mate 40搭载的麒麟9000芯片将成为绝版。
华为无米下锅，中国人当然最着急。中芯国际9月15日向澎湃新闻记者证实：公司已依照规定向美方申请继续供货华为。中芯国际同时重申公司将严格遵守相关国家和地区的法律法规。
中芯国际联席CEO梁孟松早前也曾表示，中芯国际会遵守国际规章，9月14日后无法继续支持华为海思。
这里要咬文嚼字了。什么是澎湃新闻消息中的“相关国家和地区的法律法规“？什么是前台积电研发长梁孟松口中的“国际规章”？其实，就是美国商务部的禁令。
非要放着如此明白的叫法不用，而代之以模棱两可的相关国家和地区的法律法规、国际规章，只能说明我们实在不愿意让自己脸上发烧，一家中国公司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被“卡脖子”卡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想搭把手，但是却要说出这样憋屈的话：我们将严格遵守美方的规定。
这话真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但是，是不是打不死就得说？否则，中芯国际不会自身也受到了美国可能威胁的情况下，还要准备好一堆材料向美国提出申请，以继续向华为供货。说白了，华为不能死。
有意思的是，在中芯国际向美国申请芯片供货许可的消息后，很多爱国网民在质问它：为什么美国申请？你是哪国的公司？给中国公司发货，还要向美国打报告，你就不配用“中芯”这个名字。有人更直接给出鉴定：汉奸企业。
和中国的好多事情一样，我们的企业也总走不出这个怪圈，即，当强调精神的时候，我们总是把“自立更生”放得无限大，好像即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全世界的困难都压过来，也照样难不倒我们；可是在现实中，又处处要借用外力以图强，甚至生存。
结果是，自尊心一受挫，就各种计划出来，如南泥湾项目、塔山计划、B计划等等，可是环境稍一改善，就又开始走捷径，走阳关大道，谁要是攻核心技术，走羊肠小道，像马克思倡导的那样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肯定会被别人看成不开窍的傻子。
这就好像一个人，不是哭丧着脸，就是笑成一朵花，活了一辈子，就是不知道一张正常、平静的脸该是什么表情。
这说明什么？我们知道怎样才能在技术上强大起来，但是很多人不愿意去做。
“我知道我们能够做到。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意志。我要引用《圣经》里的一句话来问：‘我们的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这是美国国务卿蓬佩奥7月在加州尼克松总统图书馆那篇演讲中的一句话。虽然他在中国遭骂，被央视痛批为“人类公敌”，但是“人类公敌”也有说实话的时候。他点到一个具有共性的心理问题：知道方向和付诸行动是两码事。
BBC在一篇报道中分析了华为在9月15日之后将面临的巨大难题，但同时也指出，因为摩尔定律被打破，全球芯片产业面临瓶颈，这为后来者追赶提供了契机。不过，分析更直白地指出华为突破困局的软肋，那就是中国芯片现有产业的基础极差。
听到这种分析，很多中国人会觉得很丧气，但是别着急，倪光南院士很快就送“营养液”来了。他在接受采访时认为，对于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关键信息基础设施以及一般的数据中心而言，采用先进的“中国体系”，足以缓解甚至基本不受高端芯片被“卡脖子”的影响。
他表示，虽然国产芯片短期内还做不到7nm、5nm的先进制程芯片，但这也只影响手机业务。大部分科技产品使用14nm、28nm芯片已经绰绰有余。这意味着除了手机芯片，华为的网络设备芯片制造基本不受影响。
倪光南认为，如果中国芯片业继续被“卡脖子”，那么在“中国体系”下，无论是常规工艺的国产CPU还是海量老旧Intel CPU都可以被利用起来，甚至可以使用随手可得的普通PC用的CPU芯片，保障“关基”领域和一般数据中心的建设运营不受冲击。“简而言之，即使未来几年我国少采购甚至不采购美国新的CPU芯片，也未必会对中国新基建的推进产生明显影响，美国霸凌主义企图扼杀中国芯片业发展，到头来恐怕只会砸自己脚。”
听到这里，你不仅可以长出一口气，而且还会感到很硬气。恍惚之中觉得，中芯国际给美国递交供货申请时有点太低姿态，而华为派到台湾紧急采购芯片的货运专机也似乎太大了些。
倪光南的这番话是《环球时报》报道的。这些年我也摸出了规律，当沮丧的时候，要多读读《环球时报》，不用多，一篇两篇就能使人信心大增。
不过倪老毕竟是老一辈计算机专家，对老胡的报纸说完“砸自己脚”后，也明确指出问题所在，他说，中兴事件、华为事件应当成为中国人的“警醒剂”，提醒人们重视芯片行业中的短板，而突破这一核心技术，中国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思想准备。
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著作：长篇小说《移民》（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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