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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MB Magazine | 莱加希·拉塞尔专访奥斯卡·穆里略


《催化剂#25》,2017

油画颜料及油画棒于帆布及亚麻布

288 x 247 cm 


《奥斯卡·穆里略》


文/莱加希·拉塞尔Legacy Russell

本文经杂志及作者授权翻译及发布

英文原文刊登于BOMB Magazine, 2013年冬季刊(No.122)

 

我第一次见奥斯卡·穆里略(Oscar Murillo)是在伦敦市中心,当时他还生活、工作于东伦敦。但凡熟悉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从东城到市中心的距离可不是开玩笑的。然而穆里略毫不受影响地骑着自行车出现——他步入咖啡馆的时候轻巧地将荧光黄色的自行车折叠起来——带着温暖和缓的笑容向我问好。

 

穆里略的旅行经历颇丰:他来自哥伦比亚的拉帕拉(La Paila),如今也常居伦敦,就在我们见面的前一天,他还在巴黎用手机确认了我们的这次约见,而在我们见面之后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他又按计划坐上了去迈阿密的飞机。距离、位移和运动:这些都是穆里略在创作中常常探索的概念,无论是在画布上还是画布以外,在工作室内还是在更广阔的外部世界,他都思考着旅途中的身体的表现,并对空间地理进行敏锐地探寻。

 

穆里略出生于 1986 年,是英国皇家艺术学院2012 年的应届毕业生。他是一个有表演天分的画家,常常用视频和互动装置进行创作。他一边跟我聊天,一边在电脑上向我展示他的新近作品:一系列绘画,还有不少被艺术家称作“家庭派对”的档案——这些充满动感与色彩的鲜活影像,拍摄了他与家人好友们亲密无间的聚会。这些近乎家庭录像的作品,是本土化庆典与日常事件的图解,它们的发生远离艺术界的白立方。它们是进入社交庆典和仪式的一扇窗户,而这些活动全都来自于一群有着集体记忆的公众。

 

一位艺术家独自在工作室里工作的这种经典形象,随着我们步入全球化文化的潮流而已经很快地变得过时了,这样的艺术家也许是耳目一新的,他看起来也没有太多的同道中人。对穆里略而言,艺术家在工作室范围内的创作行为,在解放性和功能性的意义上,与在一个人的家里、在街头或在一个社区里具有同样多的潜力。在他的作品中,行为和文字、绘画和派对,所有的一切都以同等的体量进行着诉说。他以双手制作的物品,在此地与彼处、内部与外部、本土与异域的阈限里摇摆游移,它们凝聚在一起产生强烈的熟悉感,但细思之下却又难于转译。穆里略在其绘画中使用的文本,描绘出语言所具有的限制与可能性;文字是历史的组成部分,这些历史不完全属于我们,但我们攀附于其上。绘画的肉体性在于画者提供了一个可以跃入表演领域的坚固框架,它展示着欢宴般的欲望。在这里,艺术家高举香槟酒杯——有时则是哥伦比亚玉米饼——以此代替镜子,生动地提醒我们在其间穿梭旅行的空间,同时它也镇定、中立地折射出这些不同的世界和架构。


Oscar Murillo, Untitled (bingo paintings), 2012, oil, oil stick, spray, dirt on canvas, 3 panels, overall dimensions 71 ⅝ x 63 ¼ x 5 ⅛ inches.

 

LR=莱加希·拉塞尔 Legacy Russell

OM=奥斯卡· 穆里略 Oscar Murillo

 

LR   你昨晚上从巴黎回来之后,我们也赶在你明天动身去迈阿密之前到达了伦敦。我想听听你在巴黎都做了些什么,还有你到了迈阿密之后打算做些什么。

 

OM  我柏林的代理画廊伊莎贝拉·博尔托洛齐画廊(Isabella Bortolozzi Gallery)参加了巴黎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FIAC)。和博览会同期的还有其他一些项目,比如R4 造型与视觉艺术中心打算在巴黎郊区一座名为塞甘岛(île Seguin)的小岛上建一座博物馆。米格罗斯博物馆(Migros Museum)的策展人拉斐尔·吉加克斯(Raphael Gygax)决定委托 20 个艺术家在岛上做一些户外项目,其中包括奥斯卡·图阿松(Oscar Tuazon)、安妮特·梅萨热(Annette Messager)、乌戈·洛蒂纳(Ugo Rondinone)、尼古拉斯·帕尔蒂(Nicolas Party)、马丁·索托·克莱蒙特(Martin Soto Climent),还有我。

 

我的作品叫《一步步地实现》(Make it Happen in Steps),它来源于我今年夏天在法国南部所做的一些事情。在这件作品中,我要和一位合作者在露天剧院里跑动、跳跃、跳舞。露天剧院的空间很大因而需要景观性的作品,但是作品的制作成本被我故意降到很低。我喜欢以这样一些东西为材料进行创作,不能说我必定总是把各种东西随身携带,但我基本上还是希望手边资源富足。我带着一面镜子,两个装椰子汁的空纸箱,一张法尼亚厂牌的(Fania)全明星音乐唱片,里面包括拉丁美洲艺术家如西莉亚·克鲁兹(Celia Cruz)、提托·普恩特(Tito Puente)和主要的萨尔萨(salsa,译者注:一种拉丁音乐)音乐人。所以,我做了一张时长1 小时的播放列表,然后在镜子前伴着这些音乐晃啊跳啊的。到最后,我就走开。而这就是这件作品。

 

在巴黎的塞甘岛,我不想做重复的东西,但是我想用同样的方案。我准备了几面有机玻璃反光镜,两个话筒,几台功放,四个车载电池和一些迪斯科射灯,还有一个iPod 播放同样的法尼亚全明星曲目单。塞甘岛是个重工业地区,有点像底特律。那儿曾经有过一间汽车工厂,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了。我的想法是组装一个不间断播放音乐的装置,不需要人来打开或关掉。这个装置会一直在那里,不断地播放,给这个空间带来一些生气。这个作品在上周完成了,紧接着我在巴黎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上和大卫·哈曼(David Hammons)做了个双人表演。


LR   迈阿密那边呢?

 

OM  今年早些时候,我在纽约第一次和收藏家卢贝尔(Rubell)夫妇见了面。他们对我的作品有兴趣,拜访了我的工作室。我的画廊给我打电话说:“多恩和梅拉想来你工作室看看。”我说:“啊,我工作室什么作品都没有。”画廊的人说:“我们会在仓库里拿几件作品带过去。”我思忖,把画带回到工作室,这有什么意思?对我来说,趁这个机会我可以呈现我正在进行中的作品,因为过程是非常重要的。已经完成的画作他们在画廊就可以看到。所以,在卢贝尔夫妇来访之前,我熬了一整夜,画了几幅画,让这些作品呈现为过程的残留。而卢贝尔夫妇也理解其中的意思。


每年他们都会在迈阿密的卢贝尔基金会策划一场展览。上一场名为《美国盛景》(American Exuberance),在基金会博物馆主空间里呈现了斯特林·鲁比(Sterling Ruby)的四幅巨作。今年,他们邀请我去那里进行一些创作。我在四月去了迈阿密。他们给了我一间巨大无比的房间——真的太大了! 在这么大的一个我没有呆过的空间里进行创作,这让我有些不适应。所以我说:“我觉得我必须来这里,然后从头开始创作。”

 

LR   你用身体占据了这个空间。

 

OM  夏初的时候,我带着我所有的东西重访迈阿密,在那里住了六个星期,在卢贝尔家族收藏基金会工作。

 

LR   那开幕是什么时候?其他人什么时候能和你还有你的作品一起占据那个空间?

 

OM  作品已经完成了,开幕是在12 月份的迈阿密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

 

Oscar Murillo, milk, 2012, oil, spray paint, oilstick, dirt on canvas, 77 ⅛ x 65 ¾ inches.


LR   你画画,做表演,还把这些表演记录下来并且用视频的方式展示出来。所有这些线索都彼此相连。绘画在你的实践中占据怎样的位置?和表演之间有怎样的关联?

 

OM  我的绘画在工作室进行,在那里我有自己的一套系统,尽管工作室本身可被视作是表演的物理剩余。我喜欢把画布分成不同的部分,然后在每一块上面画画,然后把画卷起来,扔到一边放好几个月。我画画的目的并不在于要完成它们,或是最终得到一幅完整的、完成了的画作。关键在于使用尽可能多的材料,让不同的材料经历不同的过程。在大多数时候,刷子和颜料会让这样的标志性时刻发生。我做了很多这样的画布,把它们对折,放在地板上。我的工作室满是灰尘和污垢。每次创作结束之后,我都不会做清洁。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故意为之。这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而我像是这台机器的催化剂。东西放在四周,我踩在上面,把它们弄脏。问题并不在于留下痕迹,而在于让它们自我生长,像时日已久的奶酪或是一锅不停炖煮的美味,时间让它们更入味。那些画差不多是这么做出来的。


LR  所以画上的肌理,这些层次,它们部分是由你亲手制作的,但也是由它们所在的环境这样一个更为广义的“手”制作出来的。在这个意义上,它们是创造性的地点和创造性的身体的合作产物,是某种融合。

 

OM  每一张画布在很大程度上就像DNA。它们记录那些动作以及制作的过程。当这些不同的过程实现之后,我就进行下一步,即真正地去创作一幅画作。每一张画布都被平铺开来,从而构成一个组合。举例来说,我们现在正在看的这幅画是从各种漂白过的黑布料开始的。然后就是做标记的过程,再然后就是你看到的最后书写上去的文字。这是最后注入作品的内容。


LR  画面前景中的文字是要呈现背景中正在发生什么的对话吗?举例来说,画上的“披萨”或是“香槟”这些悬浮着的文字是它们之下的肌理和笔触所要呈现的吗?

 

OM  对我来说,这些文字是完全错位的。类似于表演中的文化错位,在绘画中发生的是材料错位、物体错位。我想给你看看这件我自己感到很激动的作品。这件作品上面写着“瑜伽”。

 

LR  这件作品非常利落,因为文字本身彰显了一种身体性。

 

OM  是的。像瑜伽这类词语在我的作品里被赋予了双重含义。这些词语不仅仅代表它们的视觉含义,它们也组合成一套形式。就像画布折叠后,颜料也被叠在下面一层的画布所吸收,有时候你能得到一个图案。这些词语也如此,引申出一个镜像。这里看上去是一个人在做瑜伽。而当我的实践逐步发展,概念的位移就会在我的表演和我的绘画中发生。

 

LR  如果说叙事发生了位移,那么表演会如何与之结合呢?你的身体行为在开放的空间里是如何各就其位的?

 

OM  无论是否事关我的创作,对空间的观念是一切的基础。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运动在发生。我们兜兜转转,四处旅行,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口已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我喜欢作这样的设想;并不一定是全球化——有些只是从一个国家的某一部分迁往另一部分,做本土地域内的迁移。但如此一来,万事俱新。举个例子,我已经开始将音乐和维他可可牌椰子汁当成了这种位移的象征。椰子汁作为一种热带饮料,市场销售好得出奇,它的产地来自世界的一些特定地区,像夏威夷、加勒比。在大都市,椰子汁传递一种特殊的信号,即健康的生活方式……

 

LR  就像是某种功能性饮料。

 

OM  在瑜伽馆、体育馆和各种健身会所,你也会发现这种暗示作用。所以对我来说,到处是这种有趣的“远洋进口”。我在南美洲的一个小镇出生长大,现在生活在伦敦,在此安家。但我依然颠沛流离,因为我并不感到全然的满意,总有这件事或那件事让我不自在。举个有关位移的微不足道的例子,在我看来,这些绘画是待在工作室做创作的副产品。我的意思是,绘画这种结果就是创作的转移。我猜所有的艺术家在画廊或在各种空间、各种地点展出作品时,都有类似的感觉。

 

LR  还有一种文字的位移,当你的作品离开工作室——我喜欢你早些时候把工作室称为“摇篮”——被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时,它就被移入了一个不同的上下文。

 

OM  对,完全正确。不过我会这样考虑,这些绘画也隐含了时间的位移。它们就像地毯。一幅没有展开的绘画就像一件抽象的事物,它暗示着自己来自另一个地方,或另一个时间。但一旦它被这种历史文物的光环所笼罩,它就脱离了上下文,断绝了与它所诞生的工作室的关系。

 

LR  让我们再聊聊你做的那些家庭派对式的表演。我也想了解你与伦敦蛇形画廊的合作,作品《清洁工的夏末派对》(The Cleaners' Late Summer Party)似乎又回到将人们聚在一起,创造交流机会这一想法,也许与一位观众建立关系能够超越艺术圈的泡沫。我想说,与你的家人一起搞个派对是一件事,但把这种形式带入艺术世界的情境中就……

 

OM  我想告诉你有关这些派对的更多背景:它们是为了庆祝某些事而举办的家庭活动,比如生日或宗教纪念聚餐,或者人们仅仅为了见面而待在一起。就像大多数的派对那样,有时候你只是与人聊天,有时候你会跳舞。我一直和我的家人举办这样的派对,但我不想明确地把这叫做表演。对于如何利用这样的家庭派对,将它们融入我的艺术实践,并暴露给公众,作为一项和艺术世界相关的事件,这一点我非常谨慎。所以举办这些派对的场合是特定的,并不是说“让我们就把一个派对搬到画廊空间里去。”


LR  嗯,“家庭派对”与“艺术世界派对”这两套规则对峙着,乍一看它们八竿子也打不着。但是,它们都在社会空间举办,而且两者的举办空间都能够被政治化,因此两套仪式化的行为都各有其内部语言和评估准则。

 

OM  蛇形画廊很有意思,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画廊,而是一个公共机构。我利用了这一点,这个机构希望我的活动不是在主画廊空间,而是在户外艺术亭举行。蛇形画廊委员会邀请建筑师组合赫尔佐格和德梅隆(Herzog & de Meuron)与艺术家艾未未合作,联手设计了户外展览亭,作为他们年度纪念的一项安排。从6 月开始,蛇形画廊会在这里举办一个夏季项目。

 

这个展览亭本身的建筑就很有趣——它并不是对建筑自身的展示,它对彰显建筑自身有所保留。这个展览亭看上去像是一个剧场空间:那里有座位,有供人演讲或表演用途的舞台。因此我决定全盘接手这个空间,并把它装饰成要举办家庭聚会的样子。

 

我的家人大多从事保洁行业,他们习惯在夏天和圣诞节举办热闹的派对,然后人人都盛装打扮。这些聚会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这也是非常意味深长的,在某种程度,你可以说这种方式很“低俗”。但派对的确很棒!我们有食物,而且非常充足。只不过现在,我们的家庭派对不复存在了,因为我们不太有钱去办聚会。所以我想既然我得到了蛇形画廊的邀请,举办派对真是万事俱备。我也想这么做。然后还有另外一层,就是川久保玲——


Oscar Murillo, Untitled, 2012, oil paint, graphite, oil stick on canvas, 128 x 100 ½ inches. Images courtesy Stuart Shave/Modern Art, London, Carlos/Ishikawa, London, Isabella Bortolozzi Galerie, Berlin.

 

LR   我正打算问这件事。你是如何与这种高级定制服装品牌商进行协调的?

 

OM  我之前和他们合作过一个项目,当时他们委任我参与了他们的广告活动,而且我觉得合作得很好。但与此同时,也有一点点让我不舒服的地方,因为尽管我非常喜欢作为一个品牌的川久保玲,但实际上我却不会穿它。这一品牌的进驻,带来了许多商业主义的观念和公众的注意,这些东西也是我感兴趣并想要在自己的作品中探索的——与此类似的是我有时在绘画中用到的那些文字。

 

LR  是的,画布就像是广告条幅,画上文字的大小也像是广告牌上的文字大小。它们的确在对生产它们的文化进行言说——所有的事物都以这种方式互相渗透。

 

OM  没错。川久保玲给了我12000美元的信用额度——不是现金,而是信用额度——这很疯狂。

 

LR  用那些钱可以在他们那儿买一只鞋。或许一双,如果运气好的话。

 

OM  所以我想,我到底要拿这些做什么呢?于是我把两个项目结合起来,变成了《与川久保玲的暮夏派对》(ALate Summer Party with Comme des Garçons)。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个派对依旧是聚会,香槟照喝。我们尽可能让一切尽善尽美,然后川久保玲作为派对的另一个合作方登场。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使川久保玲更平易近人?怎样让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品牌被普通民众接受?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用川久保玲提供的信用额度买了他们尽可能多的产品——香水、衣服,诸如此类——然后把它们设为派对上跳舞比赛和游戏的奖品。我们尽量把它们拿来送人。尽管派对上有典型的艺术观众在场,但派对的核心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LR  看起来这在白墙高筑的制度空间内创造了某种渗透性,这既不是你的空间,也不是公共空间。

 

OM  没错。整个展览亭就是一个缓冲区。这些项目和派对还蕴含着一层社会政治的潜流。

 

LR  你认为这样的活动是一种行动主义的模式么?

 

OM  我不认为它是一种行动主义;我更希望通过它带给人们力量和意志。它无关某种议题


LR  或是某种动机。

 

OM  是的,这里没有动机或是议题。这里只有一种渴望,通过各种活动将社会的不同因素结合在一起,这就是活动的基础所在。然后,由于它所带来的潜能,一种社会和政治的议题呈现出来。大部分时候,这种活动是积极的,但有时你也需要处理一些充满挑战的因素。两天前,10月18 日,我在巴黎举办了一场家庭派对——我的意思是,这有点资产阶级做派,有点疯狂。活动在巴黎中心,近香榭丽舍大街的一座美丽私宅里举办。你会在墙上看到毕加索的画,而在你的身旁则陈列着卢西奥·方塔纳(Lucio Fontana)的作品——这一切都证明这是一个举办庆生会的绝佳场所,所以我邀请了我的一位朋友。那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他也不知道我的意图。大约在活动开始前的一个小时,我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在这里是要给你庆生吧?”他有一点惊讶,但不一会儿他就欣然接受了。这场表演的邀请函是一张生日卡片,这有一点使人迷惑,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些人说:“为什么我要来庆祝这个家伙的生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他们来到这座令人难以置信的巴黎公寓,里面充斥着拉丁音乐,超级昂贵的香槟酒(Ruinart品牌!)和玉米粉蒸肉(tamales),一种典型的哥伦比亚食物。因此,这里充满着混合物。香槟和玉米粉蒸肉并不是一种必然的搭配。


LR   但它们可以配一起,对么?因为它们事实上就这么搭配!(笑)

 

OM  是的,没错。它们很搭配!我觉得这是心理上的。你拥有这种文化的混杂物,然后音乐突然停了下来,那个家伙发言感谢我为他举办生日会,大家开始对他齐唱“生日快乐”然后我们所有人开始跳舞。

 

LR   你们放的是哪种拉丁音乐?

 

OM  许多萨尔萨舞曲。你知道吗?在这个房子里只有音乐声是很奇怪的。

 

LR  确实。我想问问你有关“拉丁美洲人的宴饮交际”(LatinAmerican conviviality)的概念,蛇形画廊在你项目活动的新闻稿里使用了这个表述。我觉得思考一下这个表述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件有趣的事,你是否也认为你的作品有一种拉美身份特有的血脉。

 

OM  我不这样认为。我想说这是不可避免的——我自己就是拉丁美洲人。所以我并不是出于特意才去运用一种特殊的文化——

 

LR  是的,首先从自我开始出发确实是一种好的做法。

 

OM  是这样的。而且需要很诚恳,很真实。我并不是说这样做就总会带来成功。但是如果你对身边不同话题的把控力更强的话,成功的机率是会提高的。所以在过去和现在这些习惯总会被归结为“拉丁美洲人的宴饮交际”,其实它与各种事情都能产生呼应。举例来说,我曾做过一些和瑜伽相关的表演,2011年我把整间画廊都变成了一个瑜伽教室,我让我的朋友和熟人来这里免费做瑜伽。我制作了一些瑜伽垫,还装了几面可拆卸的镜子。因为场地是临时的,所以不需要把东西做得特别精致,只需要简单而又具备功能就行了。瑜伽,太不可思议了,特别是比克拉姆瑜伽(Bikram Yoga,译者注:即热瑜伽)。

 

LR   ——真是瑜伽中的硬核。

 

OM  它就是一种错位。

 

LR   强度简直是太大了。

 

OM  对的,绝对是肢体锻炼,对身体的要求太高了。比克拉姆瑜伽是由印度瑜伽大师比克拉姆·裘德瑞(Bikram Choudhury)发明的。瑜伽也是印度教传统里的一项修练,它后来传入西方社会,并在西方得到包装。瑜伽从洛杉矶开始发展,逐渐扩展到各地。在今天,瑜伽已经成为了女性主导的一项产业了。当然男人也做瑜伽,我就经常做,但是在过去是禁止女性练习瑜伽。对我来说,所有这些转变都非常有意思,我的艺术参考了瑜伽是因为我知道瑜伽,所以我谈起瑜伽来会更让人信服。

 

LR  你总是从自我开始。

 

OM  是的,某种程度来说就是需要很个人。

 

LR  我想问问你有关“新具体主义”(neoconcrete)运动,因为很多作者对你的作品论述都提及了新具体主义。我知道这个运动开始于1959 至 1961 年间,而且和很多在巴西工作和生活的艺术家有关系。在新具体主义的宣言里,艺术家们谈到了艺术作品被认为是某种准整体,认为作品的现实并不是由其组成部分而决定的,而是可以在其自身组成部分之外保有生命,可以存在于社会和公共空间里,因此这样避免了一种狭隘的具体性。你对此怎么看?

 

OM  我认为那时候巴西的新具体主义运动的确有着很强的力量。出现了很多艺术家,比如利贾·克拉克(Lygia Clark)、何里欧·奥迪塞卡(Hélio Oiticica)、利贾·佩普(Lygia Pape)。新具体主义艺术在那个时候像是一种催化剂。我认为很多新具体主义作品受到了现代主义的影响——但并不意味着是它的派生品。新具体主义艺术家可以从欧洲活跃的现代主义那里汲取精神并消化它,进而生产出他们自己的身份特征。另外,新具体主义也开放了其自身,令社会可以接近它。我想说新具体主义的愿景带有多重目的,他们有灵活的实践,而且创作的作品也是近乎实用的,非常务实。

 

LR   这其实是在更深的意义上为社会服务,而这样做,有望免于成为更晦涩不明的教条的一部分,这些教条从作品原本要为其服务的文化或社群中逃脱出来。

 

OM  这不仅适用于新具体主义的对象,对表演和其他项目来说也同样如此。它们是包容的,因为用共同事业将人们凝聚在一起在当时是十分平常的。而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很难再来谈共同体了。

 

LR   何出此言?

 

OM  我想“共同体”这个词已经被污名化了,难道不是吗?它的意思难以捉摸,可以意味着任何事。那种只提艺术共同体或者拉丁美洲共同体的说法简直就是胡扯。它成了一个可以任意贴在各种事物上的标签。这些家庭派对是我和家人团聚、与他人联结的一种方式。它们不像文化旅游,它们是由真实生命参与的真诚的事。

 

LR   这也是你个人特质的一部分。

 

OM  对,是个人人格的一部分。就像20世纪60年代初期人们与艺术的关系,那时的参与者工作都是心甘情愿的。就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时你能感受到一种欢快宴饮的气氛。

 

LR  新具体主义宣言的一部分曾谈及艺术是生成社会的一种手段。在我看来,你所创造的这些世界听上去真实可信:人们可以任意进出,并用不同方式参与创造这些环境,这些社会组织。那么在持续的实践和创作中,你自己是如何定位下一步的——有什么是你感到好奇而想要探索的吗?

 

OM  我想做得更宏大,更聚焦。很多这样的项目在欧洲与哥伦比亚之间,或者在两地同时进行。我想沿着这样的线索做下去应该会很有趣,在美国,比如在纽约这样的地方。协调各种特有的文化相当重要。所以你看,我的计划就是在下一个我想待的地方,去思考它的文化敏感点,然后再做出具体作品。

 

LR  继续画画。

 

OM  继续创作这些画。就如我之前所说:绘画对我的艺术实践很重要。对我而言,绘画就是一种调解的形式。你把自己闭关在工作室里创作作品,你将会与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相关,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我该怎样把同样的严谨信实运用于其他事物?怎样以新的方式来呈现我的作品?即便在作品售出、为他人拥有的情况下,我怎样保持对它们的控制?我们之前所谈到的灰尘,散布在各处——纽约、伦敦、新德里——遍及全球,所以它们就是一种民主。至少对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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