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可能成为被“牺牲”的浙江百姓

他们为了党争也罢，大局也罢，下得了决心牺牲几个数字，可天晓得，哪一天我就是那微不足道的数字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毁堤淹田一事加剧了淳安、建德等地百姓的苦难，灾情严重，令浙江总督胡宗宪最为头疼的是缺粮少医。沿海倭患未除，若民变再起，后果不堪设想。无奈之下，他上京求助，可户部似乎不买账。

且看《大明王朝1566》剧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第八十四页：

““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高拱将一纸文书递给胡宗宪，“你拿着这个到江苏，能借多少粮就借多少粮吧。””

这个决定是徐高张三人都主张的，言下之意是户部无粮可借，我们将你打发去江苏，看看时任江苏巡抚赵贞吉给不给面子（赵贞吉是徐阶的人）。

这一处，在前文有呼应，且看第七十九页，裕王府寝宫内张居正和裕王的谈话：

“张居正：“胡宗宪不死心，跟着徐阁老和高拱又去了户部，还是想让户部给浙江调些粮去。”

“户部能不能给他调些粮？”裕王望着张居正。

张居正沉默了，也深深地望着裕王。

裕王似乎明白了自己这是多此一问，手一摆，顾自说道：“户部是不能给他调粮的。”

张居正：“王爷，说句您不一定爱听的话，能调，这个时候我们也不会给他调了。””

张居正给出的理由是：“王爷，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次干脆让浙江乱了，就当做我大明朝身上烂了一块肉。这块肉一烂，严党那个脓疮也就是该挤的时候了！”当裕王问徐阶和高拱如何看时，张居正道：“这是臣等一致的看法。”

这个看法，一言以蔽之：为了扳倒严党，对浙江百姓见死不救。

反倒是李妃念着民心，她不同意徐高张如此做法，她说“王爷是皇储，也就是将来的皇上，大明朝所有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将来还是世子的子民。哪有看着子民受难，君父却袖手旁观的！胡宗宪尚且知道爱惜自己任地的百姓，王爷，还有你们，难道连个胡宗宪也不如吗？......大明朝不是他们严家的大明朝，更不是他们底下那些贪官豪强的大明朝，他们可以鱼肉百姓，王爷，还有你们这些忠臣，你们不能视若无睹。”

张居正及谭纶对李妃的回应中反馈的做法，其实和徐阶、高拱对胡宗宪的回应一样——到江苏找赵贞吉借粮。

那么，胡宗宪借到了吗？我们来看赵贞吉的回应：

““汝贞，我不瞒你，瞒你也瞒不住。”赵贞吉说道，“一百船，两百船粮江苏都拿得出，却不能借给浙江。你心里也明白，不是我不借给你，是朝局不容我借给你。还有，你好不容易躲了出来，这时候何必又要把自己陷进去。”

“连你也以为我是在躲？”胡宗宪坐直了身子，“给皇上上辞呈，不是我的本意。”

赵贞吉：“知道。你在浙江那样做，任谁在内阁当家都会比你辞职。”

这便是诛心之论了。胡宗宪望着赵贞吉。

赵贞吉：“我没有丝毫挪你的意思。官场上例来无非进退二字。你我二十年的故交，豁出去我给你交了底。朝廷有人跟我打了招呼，叫我不要借粮给你。”

“谁?”胡宗宪眼中闪着光。

赵贞吉：“这你就不要问了。”

胡宗宪单刀直进：“是小阁老还是徐阁老他们？”

赵贞吉沉吟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愣要把我也拉下水？”

胡宗宪：“我不要你下水，只要你在岸上给我打个招呼。”

赵贞吉：“那我就告诉你，两边的人都不希望我借粮给你。””

赵贞吉和胡宗宪是多年至交，他这里的话，大半都是坦诚的，但也有一句值得怀疑，那便是——真的是两边的人都不希望他借粮给胡宗宪吗？

我不妨贴出剧本第一百四十二到一百四十三页西苑内阁值房中严嵩与徐阶的对话供读者思索：

“严嵩：“......少湖，为了皇上，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一次浙江的改稻为桑一定要推行，一定要推行好。严世蕃他们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我这边只有靠胡汝贞去维持，你那边要靠赵贞吉去维持。为了不把浙江的百姓逼反了，应天那边必须立刻借粮给浙江。你要跟赵贞吉说，火速将粮食借给胡宗宪！”

“阁老放心！”徐阶慷慨激昂地接道，“我今天回去就写信，命兵部六百里加急送给赵贞吉，叫他借粮！””

徐阶这番话终归是朝堂上的虚词，胡宗宪到底空手而归，可叹李妃的话不过随风而走，徐党和严党，明争暗斗，苦的，还是浙江的百姓。也亏他赵贞吉说得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逝者如斯，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百万人也是个数字。你和我都挡不住。”

读到这段，我不免心中一凉：朝臣们自有自己的大局，他们为了党争也罢，大局也罢，下得了决心牺牲几个数字，可天晓得，哪一天我就是那微不足道的数字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今日牺牲一批，明日牺牲一批，是飞来横祸，还是为人设计...可怎么朝臣们苦心求索的清明，不断牺牲数字，仍然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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