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代人物 | 张佳玮：人生如寄旅，随遇而安，哪里都是家
张佳玮
作家
篮球评论家
张佳玮，1983年出生于无锡，2002年开始以信陵公子为网名在网上写作，先后著有《倾城》、《朝丝暮雪》等代表作。他爱旅行，认为人生如同寄旅，随遇而安的他到哪里都觉得是家。现久居巴黎的张佳玮，对故乡无锡有着独特的回忆，今日【百代旅行】对话张佳玮，一起来聊聊无锡，谈谈旅行。
张佳玮的独家无锡记忆
| 2002年前的无锡印象
Z：没有步行街时，南禅寺就是一个寺院，旁边有桥，有无锡的南门，有运河。我对南禅寺的印象没那么深了，反而记得小时候去清明桥时，会有老太太沿河洗衣淘米，还跟我念叨，说她少年时，如何看着瞎子阿炳在河边走，往南禅寺去。也有人跟我说，三凤桥的排骨是南禅寺的和尚发明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寺周有糕点铺子，大家买梅花糕吃，喝茶。
后来再去，常是陪我妈。那时南禅寺周遭挺热闹的了，凭空多了些古色古香，仿佛在这里扎根许多年的馆子——虽然我小时候没见到就是了。商业化吞噬掉生活感这类观感倒不算重，毕竟南禅寺本来也不是什么清修古刹。中国传统寺庙若在城市里，难免与居士施主们相来往，市中心的崇安寺亦然。所以看看也就罢了。
▲南禅寺步行街
| 回忆吃东西的时刻，就仿佛回到无锡
Z：我从小是个馋人，见着好吃的东西挪不了步，推而广之，看到描述吃的字句或影像就目不转睛。看书看电影，总是对吃喝的情景记得最熟。小时候常为此惭愧，自觉境界不高。长大读书，见余华《许三观卖血记》里，困难时期，许三观为了满足儿子和妻子，就绘声绘色描述了红烧肉、鱼、炒猪肝的做法，让他们过过瘾，才明白听字思食，大家都喜欢。
在一个地方吃东西，是最安稳平顺的时候。
你回忆那些吃东西的时刻，就仿佛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情境，觉得心都宁定下来了。
2015年8月我出了写我父母感情的《爱情故事》，提了一大堆吃的。我妈读了，也感叹说，现在确实，很难吃到小说里所谓的玉兰饼、梅花糕、开洋馄饨、十香菜、过年的腌青鱼、过年时的折罗、好银鱼炒蛋、船家鱼饭、大蹄髈了。她也感叹，过去，大家就是个吃。吃就是生活的核心。吃好了，什么都好了。现在倒是，光是吃好，还有其他不顺心的事。
吃东西，以及回忆吃的，其实就是对抗时间。想回到过去那个，无忧无虑，吃美了，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境地里。一种简单的安全感。
所以我们许多人描述那些过去的吃的，事实上是否真那么美味根本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那是我们当初最幸福的时候。也许那时还小，也许那时觉得好吃，也许是陪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吃的，也许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吃的，也许当时刚从贫寒里感到生活的一点幸福，也许当时无忧无虑。之后的一切描述与回去重吃，都是对当时幸福时刻的重温。
▲无锡汤包
| 最代表故乡的是汤包
Z：最代表故乡的是馄饨和汤包吧。无他，因为这是最日常，日常到一点都不特殊的食物。
我以前跟我外公说，上一代人就是：吃吃馄饨汤包，听听评弹，打打麻将，喝喝茶，逛逛山，看看湖，读读书，一天又过去哉——就是这个意思。
冬天，爱吃汤圆，然后顺便带玉兰饼回家。以糯米粉裹肉、豆沙、猪油菜、芝麻等，以油炸。
我们故乡做汤圆——当地人读成汤团——的店铺，大多兼做玉兰饼：入店来吃汤圆的，坐下了，一大碗雪白汤圆上来，使勺子吹着气吃，冬日里，满店白晃晃；想在街上随吃随走的，就拿一两枚玉兰饼，左手倒到右手，嘴里呵气不止，咬一口，外酥脆内软糯，吃了馅儿，暖软黏就下了肚儿。猪肉馅、豆沙馅、芝麻馅所见寻常，但猪油菜比较奇怪：乃是青菜剁成泥，加糖与猪油混溶，碧绿甜浓，然而为外地人所不取。
随遇而安的旅居心境
| 一切都在变，随遇而安，哪里都像个家
Z：许多人思念的所谓故乡，也许不是故乡本身，而是自己小时候。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的那个故乡，是还没有老去的父母，是家乡的哪棵树，家乡的哪个邻居，家乡的猫狗，家乡自己跑过的某条路、跌过跤的公园。所谓故乡，更多是“少年时光里的故乡”，所以故乡在你离开的一瞬间，其实已经丢失了，随着时间跑走了。你再回去，也只是尽量找当年的余韵，找那些“还没有变化啊”的地方。
每个从大城市回到过故乡的人，一定经历过类似的尴尬。即：希望回到故乡时，一切都是不变的。所谓“还是那个味儿”。但事实上，一切都在变。许多人会因此，带着“哎一切都变了”的念想，回到大城市去。
如上所述，故乡之类只是个心理寄托点。人生如寄旅，没有也没有哪里真是自己的，只是心理认定了而已。住得习惯，就还好。我这人的脾气比较随遇而安，比如十一月去荷兰海牙住了三四天，都觉得那里像个家似的。
▲张佳玮旅行途中
| 习惯了的味道，就没法改了
Z：无锡的馄饨并不比广东的云吞面馅料好，广东云吞有虾仁，无锡馄饨大多虾米和猪肉馅就解决了。汤调料也不像四川抄手那么华丽多变。只是个人心头好罢了。同样，无锡的汤包，如果是淮扬菜馆，会嫌汤汁太浓甜，肉馅太大，但我小时候吃惯了，觉得这才够扎实。
人习惯了，就没法改了。
我现在在巴黎十三区住着，要买亚洲菜或吃亚洲菜，还挺方便的。饮食很随意。我自己会做各类简单的菜。宫保鸡丁、栗子鸡、麻婆豆腐、回锅肉、油焖虾这类，煮饭的功夫就来得及做。买金枪鱼自己切刺身，拿鲑鱼或鳕鱼烤一下，做个咖喱牛肉，类似偷懒菜也很简单。出去馆子吃，也方便。一般四季而言，夏天就会多吃点伊比利亚火腿、牡蛎、贻贝之类生鲜凉菜，冬天就会多煮几顿火锅。偶尔高兴了，买只鸭子烤了做片皮鸭，鸭架熬白菜，鸭油用来炒蔬菜。自己也时不时开发点简单的新菜。
▲法国尼斯
| 西班牙的花与阳光，如同一场化装舞会
Z: 2015年4月的西班牙之旅，累计去了马德里、塞维利亚、巴塞罗那、格拉纳达、直布罗陀海峡等。印象最深的是塞维利亚。倒不一定是塞维利亚最好——毕竟罗马、阿姆斯特丹、巴塞罗那等各有长处——而是去的是时候，赶上塞维利亚四月节，斗牛节又开始了。之前并没想到塞维利亚是如此繁花似锦、保留着18世纪古风的城市，觉得全城的花与阳光，都在玩一场化装舞会似的。
▲西班牙塞维利亚教堂
| 中国城市魅力
Z：无锡、上海、重庆、杭州、苏州，我都挺喜欢。开春时无锡的湖边，深夏时上海梧桐浓绿知了声鸣的时节，四月杭州南山路沿湖溜达的时候，十月的晚上重庆南滨路的烧烤摊，都很好。中国城市的魅力，比之于欧美或东亚其他大城市，其实还是人情。许多在欧美待不惯的中国人，都觉得太冷清了些。
采编 / 翠华、九度、婷婷、依辛
图片 / 张佳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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