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怀八泉：白酒之源玉液泉

公元698年，东突厥南下，摧毁了唐朝的妫州城（治今河北省涿鹿县保岱村）。

公元702年，妫州州治、怀戎县治东迁清夷军城（今河北省怀来旧城）。此后十几年，东迁的数千妫州民众与清夷军城的军士在涿怀盆地东部的清夷水河谷地带几番耕耘，几度收获，终于再造了一片繁华沃土。为不忘故土，清夷水改称妫水，清夷川改称妫川，清夷军城改称妫州（新）城。

唐代的妫州旧城、妫州新城位置图

谭版《中国历史地图集》公元702年以后的妫州（新）城

开元年间，著名书法家蔡有邻曾撰碑文曰：“妫川之阳曰龙山水谷，黄粱之粟、玉液之醖、丘园之果、仙园之药，为天下最。”此处的“龙山水谷”指清夷水（后改称妫水）北岸的河谷山梁，“黄粱之粟”指清夷水（后称妫水）以北的河谷山梁地区出产的粟米；“丘园之果”指清夷水（后称妫水）北岸的丘陵地带出产的水果。这里重点解释“玉液之醖、仙园之药”何以号称天下最？“玉液之醖”：玉液是指玉液泉，玉液泉又称酿泉，位于唐代妫州新城（今怀来旧县城）东南一里许，泉水甘甜清冽，呈鹅黄色，适宜酿酒。“玉液之醖”就是指以玉液泉水酿造的酒。“玉液之醖”何以敢号称天下最？如果它是发酵酒，唐朝各地皆有，怎能称天下最？除非它是蒸馏白酒，在唐代才有资格称为天下最。那么玉液酒究竟是不是蒸馏酒，往下看。

蔡有邻碑刻中的“仙园之药”是指唐代妫州东部缙阳山上的缙阳观炼制的丹药。据史料记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的道家即用蒸馏法炼丹练出了白酒。但是当时的白酒并未作为饮品推广到全社会，而是作为道家的药物使用。到了唐代，李唐皇室认道教的老子为同宗，故李唐皇室多尊崇道家思想，例如唐高宗李治在乾封元年二月加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唐玄宗李隆基甚至还以《道德经》等道家经书开科选士。终唐一朝，政府对道家思想、道教炼丹术的传播未加任何限制，这就为道教的蒸馏酒技术向全社会推广提供了必要的条件。蔡有邻把“玉液之醖、仙园之药”相提并论，让人不由得把道家的蒸馏法炼丹和玉液泉酿酒联系起来。

唐代的涿怀盆地，缙阳观是著名的道观。道家奉老子的《道德经》为最高经典，而众所周知，《道德经》的诸多内容都是来自于《黄帝内经》；而黄帝出生、建都的地方都在涿怀盆地的青丘城（今涿鹿县矾山镇三堡村以北，现称黄帝城），黄帝在涿鹿之野又以八卦阵伏击并擒杀了蚩尤。再由此将五帝时期的历史前推千年至具有神话色彩的伏羲时期，综合《太平御览》等书的记载，华胥氏在雷泽边与人交合，后生下了伏羲；伏羲发明了八卦。雷泽又称灅泽，指灅水（今称桑干河）在涿怀盆地泛滥形成的沼泽。由此可知涿怀盆地才是古代道家思想最初的发源地，（结合后世怀来县老君山上的老君庙——道教分支大道教圣地、涿鹿县塔山上的龙阳观——全真教圣地、延庆县缙阳山上的秋阳观——全真教圣地、涿鹿县黄帝泉南边的先天观——全真教道观），个人认为涿怀盆地是一个充满了道家文化元素的地方。那么对于唐代的道家在涿怀盆地率先用玉液泉水加粟米为原料，以蒸馏技术酿造烧酒并推广到民间就不应该感到意外了。所以说涿怀盆地就是中国白酒的发源地，最起码是之一。“玉液之醖”就是唐代的白酒。这里也要说明，唐代的四川盆地也有蒸馏白酒的生产。

辽金时期，古代中国的蒸馏酒工艺得到普及，烧酒开始盛行。那时的涿怀盆地内农耕兴旺，阡陌纵横、城郭相望。金代诗人刘迎做《上谷》诗曰：“桑麻數百里，煙火幾萬戸……葡萄秋倒架，芍藥春滿樹。”辽金时期，塞外之人多豪放善饮。可以想象出，当时以玉液泉酿造出的烧酒产量不会少。

公元1211年、1213年，蒙古南下灭金，两屠妫川城（今怀来旧城，在官厅水库北岸的卧牛山），造成该地人口绝大部分死亡，耕地荒芜，经济基础被摧毁。但即便如此，以玉液泉水酿造烧酒的行业断代时间不长，就恢复了生产。蒙元统治之初，用玉液泉水酿成的酒盛名在外。

全真教道士尹志平有诗 《减字木兰花 秋阳道友见过》：

金波玉液，除却妫川无处觅。

玉液金波，一饮能教五气和。

还丹大药，服了令人常快乐。

大药还丹，福薄众生要见难。

在这首诗中，尹志平将饮酒后的感觉与服用丹药后的效果相提并论，又再度让人对道教的蒸馏炼丹术与古代酿造烧酒的蒸馏法的关系做出确定。毫无疑问，此时用玉液泉水酿成的酒是白酒。

蒙元入主中原，蒙古族忽都虎部迁入涿怀盆地，纳入民籍；另有多位蒙古王爷、驸马在此占有私田；该地蒙汉融合。蒙古人嗜酒，常将玉液泉酿制的烧酒带回蒙古草原。由此产生了郝经关于玉液泉的诗作《怀来醉歌》：

胡姬蟠头脸如玉，一撒青金腰线绿。

当门举酒唤客尝，俊入双眸耸秋鹘。

白云乱卷宾铁文，腊香一喷红染唇。

据鞍侧鞚半淋鬣，春风满面不肯嗔。

系马门前折残柳，玉液和林送官酒。

二十五弦装百宝，一派冰泉落纤手。

须臾高歌半酡颜，貂裘泼尽不觉寒。

谁道雪花大如席，举鞭已过鸡鸣山。

中统元年（1260年）王恽的《中堂事纪》记载：“是夜，宿怀来县，南距北口五十三里。县东南里许，有酿泉，井水作淡鹅黄色，其曰玉液泉即此也。官为置务，岁供御醪焉。”后世的清光绪八年版《怀来县志.卷三》也记载：“御酒务，王恽《中堂事纪》 县（城）东南里许，有酿泉，井水作鹅黄色，官为置务，岁供御醪焉。”

终元一朝，元帝实行两都巡幸制，因玉液泉所在的怀来城处于元帝来往上都与大都的御道之上。所以用玉液泉酿造的美酒就成了皇家必备的贡品。元代诗人周伯琦在《怀来县》诗中写道:

怀来虽小县，肇置自李唐。

泉甘沙井冽，桥古川流长。

重冈相抱环，远山势低昂。

銮舆岁西还，倾朝迎道傍。

蟠桃百宝盘，敬上万年觞……

又有周伯琦的《扈从诗后叙》记载：“而南历狼居胥山，至怀来县。四山环抱，中有水，名妫川。县南二里，纳钵也。凡官署留京师者，皆盛具牲酒，于此候迎大驾，仍张大宴，庆北还也。”

清代的怀来地图，城东南的河流即为妫水（原称清夷水）

明清时期，因战乱、地震、自然环境的变迁，玉液泉鲜见史籍记载。仅有《隆庆志》记载：“玉液泉在（隆庆）州城西南，水清味淡，造酒极佳。元时取造玉液酒，因以名泉。其水西流入清水河”。个人推测，玉液泉在明代以后干涸。

2016年的怀来城遗址，玉液泉遗址在城东南的官厅水库库底

2020年初，在卧牛山顶向南俯视被水淹没的怀来城遗址

1951年，察哈尔省怀来县、延庆县修建官厅水库。怀来旧城被淹，县治西迁沙城镇。涿怀盆地内最著名的酒泉——玉液泉遗址就此淹没于官厅水库湖底。“玉液酒泉沉湖底，千年佳酿成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