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夜|若尔盖精怪故事集

   DREAM MUSEUM

                                                   NO.11

我阿姨在自己临产前的头一天晚上梦见有一个僧人到她家门口，脱下僧袍，背后亮起了佛光，然后突然来了一个很帅的人，骑着白马，手上拿着武器，直接把身上有佛光的僧人赶跑了，这个人是个修罗，他和阿姨说：“明天你要去哪里哪里，我在树上栓了一个哈达，你把哈达拿着，你的孩子会是一个很好的转世。”后来我阿姨真的找到了那个哈达，现在还在经堂里供着呢。最有趣的是，她给我们描述的修罗的样子，和我们当地活佛手绘出来的山神唐卡一模一样。

这是嘎嘎的阿姨的梦。

摩托车行驶到若尔盖的时候，那天特别冷，我一路骑车追着夕阳唱歌，渗着寒意的阳光温柔的笼罩着我。眼看天就要黑完了，我到了一家青旅，若尔盖原筑青旅。本来想着在若尔盖呆一天就走，可是呆了一天又一天，旅程最精彩的部分总是在你计划之外。嘎嘎是这家青旅的老板，这里还挺偏僻的，如果是晚上来，黑灯瞎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黑店。嘎嘎是藏族人，若尔盖本地土著、野导、杂家。加上大学是念藏族文化相关的，所以他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青旅有三个人，我、嘎嘎、还有怡天。他说我是这里最后一波客人，青旅就快要关了。因为疫情，青旅生意不景气，他已经开始把青旅的桌子椅子劈了当柴烧了。我和他们说我本来是打算去草原上露营的，想想草原上广阔的星空我就很激动。嘎嘎一脸嘲讽说：“这里是全国草原狼最多的地方，还有很多大型猛兽出没，草原狼、雪豹、熊，不要轻易觉得白天很美好，但是这边狼吃人熊吃人的例子是很多的。你这是来自贵州的外卖。从贵州千里迢迢过来送外卖。”

我们三个人经常围坐在青旅的铁炉子旁一边咕噜咕噜的煮着奶茶一边聊天，炉子里噼里啪啦的烧着干掉的沙棘树枝，我还时不时的从柴火里捡起几颗沙棘果子吃。嘎嘎总说：“我要烧一个很旺很旺的火”。这种时刻，我时常会觉得世界上好像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外面是荒瘠一片，时间好像停止了，夜晚是静谧无比，我们分享着彼此兜里揣着的精怪故事。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刻。

生活在若尔盖的小伙伴们看世界的方式和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 很多人会以教科书里的方式来看待世界，比如细胞、灵长类，而他们看这个世界就是六道轮回，精灵世界。

在藏文化里，精灵就是le，翻译出来就是龙族，但是不是中国的龙，所有水生生物都是龙。嘎嘎说自己之前身上莫名其妙的有很多的黑点点，很痛，他知道痛，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痛，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完全没问题。后来他去卜卦，那人说他小的时候有在泉眼里捣乱，抓小鱼小虾，打扰了le，就是龙族，所以身上起了黑点点。如果想要消除，得重新找到那个泉眼，再去打乱一次。

“那你后来找到了吗？”

“谁能找到啊，所以后来我时不时的还是会痛一下”

他还说有一种东西叫tilong，拉布楞寺那边养这个的比较多，以一个小孩的形象存在，不是饿鬼道，亦正亦邪，养好了会帮助你，养坏了会害你。后来我到拉卜楞寺遇到索巴了之后就老是问索巴tilong的事情，索巴都要被我问生气了，说这个东西很不好，很邪，不让我再提起。

〇

嘎嘎说他的舅舅有12匹马，突然有天晚上都不见了，后来找活佛看，活佛说是因为山神生气了，说山神一直在保护他，但是他从不祭山。后来他很生气的和山神说，那如果我给你祭祀，有用的话我之后好好祭祀你，没用我就再也不信你了，当天他就去煨桑，第二天早上醒来马就回来了。

“我妈之前去山上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矮人骑着马，小矮人看到我妈的时候，瞬间钻到地下去了，后来我看书的时候，我妈的描述和书里山神画像是一样的。”

我喜欢这些故事。搜集着这些故事像是搜集着口味怪异的糖果。这些奇异的糖果从这个时刻就开始慢慢渗透进我的生活。敬畏自然不再只是嘴上说说。后来路上遇到沙漠、植物、湖泊、山川，我都会和他们说说话，拜拜他们，万物皆可拜。

在青旅里我最喜欢的两件事一个是听精怪故事，一个是看精怪故事。就是上面这本书《西藏的神灵和鬼怪》，这本书太让人着迷了，而且有专业人士在身边我还能一边看一边问。

嘎嘎说咒师的舌头是黑色的，有时候人们见面问好就会吐舌头，以此来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咒师。我问嘎嘎哪里能够找到咒师，好好奇咒师会做怎样的梦？想想能够聊一下就太棒了。他说这很难，很多咒师或许就是生活在我们周边的人，但我们很难发现他们。

我们每天都在屋子里点香，我问他在藏族人的眼里，香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嘎嘎说一方面是沟通，就像打电话。另外其实香也是修罗道、天道和饿鬼道的食物，鬼是闻香的，寺庙周围有很多鬼。所以不要买寺庙和医院周围的房子，煞气很重。佛是药，是几道当中的医院。

“饿鬼看不见，但是确实存在。点香给他，施舍，吃不完东西喂给狗狗一个道理。如果香变直了，就是有东西在吸。你喂饱了鬼，他们也就不会来侵扰你。”

听完他们说的之后，之后每次点香只要发现香变直了，我的心理素质就急剧下滑。他们见此状总是调侃说：“来，多吃点。”

〇

“嘎，藏族人是怎么看待梦境的，你们这边有什么说法吗？”

“几乎百分之百的藏族人，不管是徒步还是磕长头去拉萨，进入西藏边境的头一天晚上，都会做梦。如果遇到了神佛，就会觉得这个梦不好，如果梦见了血也不好，会觉得是有恶灵在干扰你。当你快成佛的时候，你梦见佛也是不好的，因为恶魔会幻化很多东西，会吸引你勾引你，会助长你的自傲心。藏族还有一本解梦书，不过在这里是禁书。”

怡天说其实每天睡觉就是在预习死亡，梦境就是死亡， 而死亡就是醒来的过程。我们现在就是在梦境里。我们就是梵天一场梦，梵天一醒，佛教里说人间如梦如幻。

在藏族人眼里，梦境是意识的出游。如果在山上睡着了，醒来之后要喊自己的名字，如果没喊，马上走的话，魂就会掉在那里。如果魂不见了，村子里的人就会组织去找魂，叫这个人的名字，还会在旁边放一匹优良的马，如果魂魄回来了，马就会全身颤抖。

我决定明天醒来叫叫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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