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夜|天葬是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次布施

嘎嘎和他的小狗

   DREAM MUSEUM

                                                   NO.12

有一个很深刻的梦，我连续很多次梦见坐出租，司机开的很快，我让司机慢点，结果他把油门踩到底，然后在一个急转弯，车子飞出去，飞出去的同时，我从车窗看见，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在像我招手，还跟我说，你终于来了，还有我以前经常梦游。

后来他去西藏朝拜，做了另外一个梦，就结束这种梦境了。之后甚至连噩梦也没做过。那个梦特别玄幻，不过就是因为过于玄幻且私人，就不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了。

“藏族人很少会分享梦境。即便是当天做的梦，他们晚上才会分享，或者是说给河流听，然后才会分享给别人。”

〇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

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和他们的相处中，藏族人对待生命的态度非常打动我。嘎嘎说她妈妈看到苍蝇都是拿纸包起来，供出去。他还提到一个故事。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是有老鼠，后来他妈妈想了一个法子，弄了一个笼子过来，里面有挂钩，钩子上挂着好吃的，只要老鼠一进来，就会触碰机关，被关住。老鼠就一直吱吱吱的叫，一直哭。他妈妈听到声音之后就起来，安慰老鼠说：“你不要害怕，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不要哭了，吃完东西就走吧，下次记得不要来了”，然后就放走了。结果之后家里再也没进过老鼠。

他家的隔壁，同样是天天有老鼠进来蹿，那家人把老鼠粘胶放在家里的角落，是那种内脏都可能会扯出来的老鼠粘胶，可是后来即便真的有逮住老鼠，之后老鼠还是天天来。很奇怪。

在聊天的间隙，嘎嘎一直在和他妈妈语音，他妈妈的声音慢慢的，听起来特别的慈爱。他说她妈妈准备徒步去西藏了，觉得如果现在不去，之后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若尔盖到拉萨徒步将近两三千公里，他不太放心让他妈妈自己去，想要陪她一起。可是他妈妈不愿意，因为觉得如果现在嘎嘎和她一起去了，之后就不愿意再带他们的头盖骨去了。藏区这边的习俗是父母死了，孩子会带父母的头盖骨徒步去拉萨，嘎嘎的妈妈担心他觉得这一趟路程非常辛苦，如果这次走了一次，下一次就不愿意去了。

你看，藏族人对死亡这件事是多么的慎重。

其实在汉人的文化里，是非常忌讳讨论死亡的。他说他妈妈上次装修房子还专门留了一个摆尸体的地方，因为那里位置可以插电，如果之后身体腐烂了有臭味，可以用吹风机吹一下。

我突然想到奶奶，印象中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家堂屋的门口就放着一具棺材，爸爸说那是奶奶提早给自己准备的。小时候我看到棺材很怕，晚上路过门口，一定会飞速的溜进屋。其实坦然接受死亡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嘎嘎还是天葬师，他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在高中，村里的人一个一个轮流着来。到了他去的那次，是一个老人离开，寿终正寝，寓意比较好，他就去了。做天葬要先把尸体背上山，然后剖开，肉一节一节的切掉，骨头被天葬师拿斧头榔头敲得粉碎，然后喂给秃鹫吃。

其实身体喂给秃鹫是非常好的，秃鹫是空行母的化身。天葬是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次布施。人都死了身体只能是腐烂，到了棺材里，还会有老鼠来啃你，不如喂的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留。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执念也咔嚓了。你知道，埋在地里的，都会腐烂。天葬其实会很干净，血会混合糌粑一起喂给秃鹫。啥都不留。

我问嘎嘎：“那天葬的时候，秃鹫是怎么接到信号过来的？”

嘎嘎说：“你去煨桑，秃鹫就会来，这就是信号。我之前听别的天葬师说如果这个人是受欢迎的，很善良的人，秃鹫过来之前，就会先在小溪里喝点水再过来，相当于漱了一下口。”

藏语里身体叫li，就是留下的意思，身体是皮囊，会留下来，灵魂会去其他的地方。在这里每一个人都会选择天葬，他们会觉得我灵魂都要走了，你把我身体留在这里干嘛。天葬会在人离开后的第14天举行，之前就是在中阴度。尸体会放在佛堂，然后请僧侣念度忘经文，家人通宵念。

“你会怎么理解死亡？”

“死亡是重生，是轮回，是梦醒时刻”

关于死亡，突然想到一行禅师《与我同行》纪录片里，小姑娘问一行禅师说：“我的小狗死了，我很难过，怎样可以不难过？”，一行禅师微笑的充满智慧的回复了她。

“这个问题相当难，比方说你看天空，上头飘着美丽的云，你好喜欢这朵云，突然云不见了，你以为云死了。我爱的云去了哪里，如果你花时间想想，你会看到云没有死，没有消失，只是化为雨滴，看到雨，你也看到那朵云，你带着正念喝茶，云就在茶里，你说哈喽，云，我认识你，你没死，你以新的方式活着。小狗也一样，如果看深一点，你就会看到他的新形体。”

〇

是枝裕和在树木希林葬礼上的悼词：

“我总觉得人往生之后，会存在于万物。我失去母亲之后，反而觉得母亲存在在周遭的一切事物中，会在街头擦肩而过，会在陌生人中忽然发现她的身影。这样想着，就慢慢超越了悲痛。现在，您的家人失去了妻子、母亲、姐姐、祖母，遗属的哀痛是无法估量的。但是今天的别离，意味着您将超越肉体，活在世间万物之中。希望总有一天，活着的人会接受这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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