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渐并兼，静待花现

佛教公案的思考

禅宗五祖弘忍欲传衣钵，让众人呈述心得。神秀禅师学通内外，众望所归，于廊下墙壁立一偈语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六祖惠能此时仅是是名普通僧人，入寺不过一年，听说此偈语后夜至廊下，在原偈语旁边新提一偈语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于是惠能得五祖赏识，即传衣钵。五祖为惠能送行南渡，亲自为他把橹说：“合是吾渡汝”。

惠能答道：“迷时师度，悟时自度…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慧能南渡后，手持衣钵弘扬佛法，是为禅宗六祖。

年少时看此佛教公案，多赞六祖言下顿悟立地成佛，以为顿悟、渐悟高下立见。

心中便寄望剑走偏锋，有朝一日能一悟而破万事；其后毕业工作，虽历练有加，始终兜兜转转，有悟有迷。

有时会怀疑，自己是否有“慧根”接近这么一悟。

后来，在读书之中，我才了解这段佛教公案，还有一个“隐藏情节”：六祖在得衣钵南渡之后，避居在猎人队中，由悟后而修持了十五年才在岭南现身。

公案中没有说这十五年间六祖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六祖再次现身之时便是大珠风范：“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这十五年，六祖在做什么呢？如果一朝顿悟，立地成佛，那为何不早日现身，普度众生呢？这十五年中，六祖难道每天都在顿悟？还是在每日的日升月落、粗茶淡饭中不断下功夫呢？我想，必定是后者。

“迷时师度，悟时自度”，弹指一挥十五年，春秋冬霞、风霜雨雪，六祖是在 “经历”上不断磨砺、着实用功的，也就是说六祖虽悟，亦需在顿悟之后渐修。

《楞严经》中所言“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渐修，因次第尽”，由此可知“南顿北渐”并无高下，禅宗真功夫如同万事万物，是“顿渐并兼”的。确有顿悟，但没有立地成佛，唯有“顿渐并兼”，不断修持。

这与投资的求索之路又是何其相似。

期货交易与价值投资

我是一名期货交易员，一名在外盘能源期货市场交易，为国家锁定能源成本的国企大操盘手。

期货歧路重重，国企操盘手的责任使我必须提高专业能力，经过十年兜兜转转，终于似有小成。

我认识到市场短期涨跌是无法预测的、没有绝对盈利的交易方法，但一定程度上交易又是可以取胜的，取胜之法就是减少决策、只在能力圈范围内做最有吸引力的交易、立足于对商品价值判断“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同时保留足够安全边际以应对随机性、“黑天鹅”及失误。

工作之余，我也是一名股票投资者。

上面这些在期货中无数次碰壁、“流血”得来的经验教训，回想起来与价值投资的原则是多么的相似。短期不可预测即是“市场先生”概念，立足于对商品价值的判断类似于“股票价格是企业所有权的估值”，能力圈和安全边际的概念则几乎完全相同。

同时，期货与股票又有所不同，股票价值是企业未来自由现金流折现，而期货价格是商品实际的实用价值及替代成本；

此外，期货更加残酷，市场参与者都是“内部人士”，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内幕消息”，期货又是一个明确的零和博弈乃至负和博弈市场。

芒格说“投资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股票和期货无一例外。

这些实战领悟构成了我对交易和价值投资理解的基础。

读《价值投资实战手册（第二辑）》的顿悟与渐修

我是在杨天南先生的《一个投资家的20年》中首次知道唐朝先生的，随后先看了唐朝先生的《手把手教你读财报》、《巴芒演义》，这次又将《价值投资实战手册》第一辑和第二辑同时阅读。

有了十年的期货和股票交易经历，有了此前对价值投资的初步理解，这几本书对我而言都不算太难，但恰如富兰克林所言：“对于懂的人而言，一字道天机”。

打通从理论到实践的道路，是本次阅读最大的收获。

顿悟一：All cash is equal.

金融科班出身的人，对于“风险调整的折现率”有着初恋般的执着，多年思考一直无法明白什么样的企业对应什么样的风险折现率，没有风险折现率便算不出来折现现金流，无法对业务进行估值。

虽然已经懂得了估计得基本道理，但是如何放在同样的体系中比较，因为无法确定折现率而几乎无法完成。

唐朝先生在书中创新性的两步解决了这一问题，第一步确保你所估算的未来自由现金流是靠谱的、类似现金（Cash）性质的，在Cash这一层面确定后，第二步的折现就容易得多，因为都是Cash，所以完全可以用债券对应的无风险折现率进行折现。

于是豁然开朗，不必纠结于“风险调整的折现率”，因为在确定自由现金流环节，已经进行了必要的风险调整。虽然看似简单，但这一步确实让“天堑变通途”。

顿悟二：机会成本

对机会成本概念，最近有所领悟。

一是机会成本看似差距不大，但如果叠加复利思维，那就是差之分毫谬以千里，如同当初选择高考志愿时，一个选择完全可以产生不同的人生，因此机会成本不是眼前的些许影响，而是你没有再次回头选择的权利了；

二是以前以为机会成本是可以无限比较的，即需要对所有可能选项进行比选，但事实上光阴有限、精力有限、认知有限，我们也只有手边区区的几个选择，这才是真正的机会成本。

在读《价值投资实战手册》中，唐朝先生为我们拓展了机会成本的范围，从余额宝类无风险投资变成了沪深三百指数，别小看这一个跳跃，提高的收益率的百分点将在复利中产生巨大魔力。

同时，机会成本是可以计算出来的，这又让我们在买入、卖出的时候有了更多的“可量化”的依据。这些依据，让我们在股票投资时有了根基，有了根基才有了坚持的勇气和耐心。

渐修一：Cash

All cash is equal. 这句话最核心的就是Cash了，对于一个企业而言，未来经营情况如何，能产生多少利润，有多少自由现金流，其中又有多少可以算作是Cash，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对商业的理解，对企业的理解，才能让在估值的时候尽可能算出来这个Cash；没有这个作为基础，一切的量化估值思路都是空中楼阁。

唐朝先生在书中说日拱一卒，必须有巨大的付出才可能不断精进，就是指这个。

正如六祖慧能得衣钵后，仍修持十五年，须下真功夫。

渐修二：常存畏天之念，慎静而缓图之

上面这句话出自湘军围困天京三年却久攻不下时，曾国藩写给曾国荃的信函。对于期货或者股票投资者而言，心态的修持太过重要。

正如唐朝先生书中所说“市场先生钓鱼的鱼饵”，市场的短期涨跌、业绩指标、他人的成功、追求猜顶摸底、追求一夜暴富，市场中的诱惑太多。

多少人没有耐心，多少人过度自信，真正咬定青山、心无旁骛的太少。

认识到价值投资理念的正确，打通理论与实践的鸿沟，这些固然都是重要且难得的，但心态的淡定从容、境界的稳定高远，都是需要长久的修炼。

以上感悟，都是千辛万苦才得出的，但真得出以后写下来又觉得如此普通，一切顺理成章，仿佛与网络闲文没有区别，或许禅即是“吃饭穿衣”，即是“饿来吃饭困来眠”。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希望能实实下功夫，顿渐并兼，并期待春暖花开之时。

星驰

2022年7月1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