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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一笑死了,天国里没有喧腾

2016-12-25 萃大叔 剑客会



我们的社会,很多人身为蝼蚁,却拥有“高高在上”的俯瞰视角,将一切不幸的根源,归结于人民的素质低下。


文|萃大叔



据@深圳晚报报道,昨天凌晨6点,深圳白血病患儿罗一笑去世,她的父母希望捐献她的遗体和器官。由于罗一笑是因白血病去世,因此无法捐献角膜,而她的器官也因为多功能衰竭而无法直接捐献。昨天上午8时34分,5岁罗一笑的遗体被送往深圳大学遗体捐献中心,在那里,她将作为深圳大学医学院今年第53位无语体师,用于临床医学科研和发展。


罗一笑死了。昨天很多媒体报道此事时,标题都用“罗一笑走了”。我说她“死”了,并不是故作冷漠。这并不是一个需要煽情的时刻,一个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亡意味着生命的消逝,哪怕这个生命只在世间存活了短短5年。对罗尔的家庭而言,罗一笑的死亡是一个巨大的悲剧。对这个社会而言,她的死是对世道人心的拷问。


罗一笑死了,有些人该庆祝了吧。这么说,并不是怀疑你们是逼死罗一笑的凶手。医院肯定是已经尽力了,人有旦夕祸福,即便有那两百多万,罗一笑也活不到今天。但罗一笑的死,让罗尔遭受丧女之痛——这遂了你们的心愿。你们应该心满意足了,恶人终于有恶报,人财两空。


你们说不是这样的,这样说把人想得太坏了;你们的愤怒从来不是针对罗一笑,只是针对她的父亲罗尔;对于罗一笑小姑娘,你们自始至终都是关心和怜爱的;笑笑的死让你们无比悲痛,你们为笑笑点亮了蜡烛,愿她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白血病。


你们真的关心过笑笑吗?从来没有。你们关心的,只是罗尔微信获得打赏的两百多万是不是“物有所值”,你们怀疑罗尔欺骗了你们。你们从来没有关心过罗一笑的病情怎么样了,她能不能得到更好的治疗,以及治好她的病可能还需要花多少钱。你们的眼里,只有罗尔的房子,车子,还有“小三上位”。


一个白血病患儿的父亲,就在这样无休止的质疑中,被搞得焦头烂额。他本可以在女儿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里,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笑笑,但他必须多次面对媒体的镜头,必须反复向你们作出解释。即便那两百多万元已经完璧归赵,你们仍然不放过他,向他发出正义的吼声。我无法想象,每日被千夫所指的罗尔,是如何身心俱疲地回到病房,那里躺着他奄奄一息的女儿笑笑。




你们会说,笑笑的病情归笑笑的病情,罗尔的诚信归罗尔的诚信,这是两码事。我总觉得,讨论个人的诚信问题是困难的,人心从来深不可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社会。罗尔在发起微信文章打赏时,尤其是在善款源源而来终成一笔巨款时,他有没有超出为女儿治病筹款之外的“私心杂念”?我不敢说他没有,但这不应该是一个可以妄加揣测的问题。如何换作我,多半会心生某种幻想——这么多钱应该够救女儿的命,我也不用卖房卖车,简直太好了。


我认为这只是人之常情,尽管用“卖房救女”的道德高标来对照,这样的想法并不光彩。


此外,罗尔并没有欺骗我们。他事前没有公开家庭财产,但也没有向我们哭诉他是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的人。罗尔不是官员,公开家庭财产不是他的义务。当然,遇到这种事情,是否有必要公开财产,在制度和道义上是一个可以探讨的问题,但罗尔的行为无论如何够不上“骗捐”二字。那些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的人,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罗尔看上去比自己有钱——你一个有钱人居然向我这个穷人伸手要钱,无耻之耻,无耻矣!在这种愤怒情绪控制下,已经全然忘记了还有一个名叫罗一笑的白血病患儿,她的治疗费用有可能是个无底洞,而她的父亲远远算不上一个可以挥金如土的富人,在深圳这样的城市,也就勉强够得上中产。


罗尔说不上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他捐出笑笑的遗体,可以理解为是想为自己先前的“私心杂念”赎罪。但他绝对不是坏人。他甚至傻傻地告诉我们,深圳的房子是要留给儿子的,东莞的房子是为自己退休养老准备的——这让他遭受了更多的指责,而他原本完全可以不这样说。这样一个坦荡到几乎有些冒傻气的人,究竟有多么“不诚信”?




我们的社会的确存在很大的诚信问题,但主要不是出在个人身上。政府告诉我们这是一个人人“病有所医”的社会,可人人皆知这是一个一场大病就足以让中产阶级瞬间变得一贫如洗的社会。罗尔的恐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的求助行为纵然有些“私心”,又是多大的错?


一个文明的社会,对于不妨碍公共利益的个人“私心”乃至“小恶”,从来都是留有余地的。我们在网络上看见有人发文求助,和在街边看见一个讲述自身悲惨遭遇的陌生人向路人求助本质上并无不同。我们可以相信他的故事,也可以不相信;我们可以捐钱,也可以扭头就走,但我们一般不会去追究故事有几分虚构。尽管人人都知道有“乞丐富翁”的故事,但依然有很多人会毫不犹豫地向求助的陌生人伸出援手。我认为这种在“聪明人”看来愚不可及的善念是弥足珍贵的——如果他真的需要帮助,你就是做了一件善事;如果他是个骗子,则说明此时此刻并没有人陷入困境,这同样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不是阿Q精神。人与人之间最初的信任与同情,是我们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重要理由之一。如果一事当前首先去想对方是不是骗子,这个世界该有多么黑暗啊。


而罗一笑是一个真正需要我们帮助的人。她死了,之前那些疯狂攻击罗尔的人此刻会感到有几分内疚吗?我觉得不会。你们永远是正义的化身,每天都有人死,而正义长存,笑笑死了,你们会另寻展示正义与愤怒的载体。我甚至看见你们中间有人说:笑笑死了,把看病剩下的钱交出来。


人心得有多么险恶,才能如此冷酷。我能理解这种冷酷背后,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感,每个人都担心自己或家人某一天突然患上某种难以治愈的恶疾,从而陷入巨大的困境,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罗尔的好文笔和好运气,可以在短短数日内筹集到大笔资金。于是,自身潜在的不幸和罗尔一时的幸运两相对比,有些人心中升起了无名怒火,仿佛罗尔彼时的幸运就是他们一生不幸的根源。



深圳红十字会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向罗尔夫妻鞠躬致谢


罗尔事件所引起的巨大争议,看似见仁见智,但有两个认识误区有必要在这里严正澄清。第一,罗尔是否有必要卖房救女?是否必须在倾家荡产之后才有资格向公众求助?回答“是”者完全错误。一个让公民因病致贫的社会是不人道的社会,任何公民陷入类似白血病这种重大疾病的困扰,他理应得到来自全社会的关爱,如果某个公民因为一场大病变得一贫如洗,只能说明这个社会的福利保障机制出了严重问题,应该拷问的是这个社会的医保制度和慈善机制,而不是指责像罗尔这样的公民。


第二,慈善资源和人们的爱心在一定时空内是有限的,还有许多比罗尔穷得多、境遇更加悲惨的人更需要社会援助,罗尔这么搞,就会让那些不擅长使用网络、不会写煽情公号文章、没有人脉搞营销的更加弱势的群体失去受救助机会。此论似是而非。罗尔属于有一定能力采取个人求助行动的人,他的行为既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律法规,也算不上“多吃多占”,恰恰相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救,即 “卖文救女”,而不是求助于掌控大量公共资源的公权力机关。真正的社会底层,危难之际可以求助于政府和类似红十字会的官方慈善机构,而后者有责无旁贷的救助义务,如果后者漠然视之,就是失职、渎职乃至对人民的犯罪行为。


消除大面积存在的“因病致贫”的不安全感,最终还是要靠建立良性的制度,包括人人看得起病的医保制度和人人可以信赖的慈善制度,而不是将矛头指向同为弱者的罗尔。我们的社会,很多人身为蝼蚁,却有“高高在上”的俯瞰视角,将一切不幸的根源,归结于人民的素质低下。


罗一笑死了,她死在平安夜这一天的清晨。她的遗体还将长久地留在世间,为人类服务,而她的灵魂已经去了遥远的天国。那里没有病痛,没有世事纷扰,更没有险恶的人心。


- END -



她叫罗一笑


本文经公众号萃萃LOOK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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