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小记-绍兴》

水
目睹三千年婚丧嫁娶
不死
扶船扶岁浪
年和年荡波而上
树
三百年吐纳看阴晴圆缺
还没死
春来绿天
百鸟庆归
人
三岁，三十岁，八十三岁
水带来身体
水带来粮食
水带来无常的低语
人唱着歌
躺在桥上走过的棺材里死
春夏秋冬走了一波
天南地北也有了个模糊的壳
这里
正对着河
水从厨房流到卧室
穿过阁楼回到屋顶
电视机嗷嗷直叫
午后的阳光流到弄堂里
潮湿的脚印
青苔飞到角落里
这里就是水的乡了

一户人家生根发芽
这个浜
有了农田和房子
缝缝补补
稻谷和青菜运回家
从黑发到华发
儿孙回家又离家
直到再也不见
土留下了所有汗水，时间和叶子与死去的鱼和鸟
虫子搬了家
突然这里停下了
工厂拔地而起
人们搬走
土被埋在地下
土走完了她的一生

弋江南
江南水儿长
流过四百八十乡
童稚暮老沿河来看
斗船轻桨
千里如情长
白墙洇雨
木色烟巷
杨柳青青荡
衔泥燕呷春归来
水色映新帘
归人扶栏杆
同往，同往
去往三生树地下
喝茶浅睡晒个太阳
明日不早起
生计随他去
再过两天看看粮食
够吃就可以

春往南
茶桑鱼米
都要斤斤计较
下地，播种，腰椎疼痛
夜晚的睡眠
虫豸的大叫
热气里是流淌的醉意
话语里温柔又锋利
房子们背靠着背
路也夹着人
河上的台阶说着故事
那哗哗的声音
是外婆夏夜的鼾声

镇河歌
这里的人
三十出头要回唱
这村庄所有的声音
都要在祭祀前走出喉咙
发芽的春吟
虫的交响曲
汗水中关节的摩擦声
直到
逃亡的生灵
树的叹息
人类来过又走的嘈杂
直到
挖掘机挖开河的心脏
这歌还在
镇河歌悠长残忍
却不停息
一年比一年更长
可惜人们双唇紧闭
歌声漂在了芦苇荡里
用仅剩的根须
抓住土地仅仅不松手

雾色里
水乡渐渐显现
人自画卷里走出
画卷又从人的眼中诞生
吃茶的人缓行
农人忙碌如蚂蚁
粮食就坐着船
左邻右舍打着招呼
炊烟准时报时
夜里梦中清唱
画者亦入画
画者故而多遗忘

大声的歌唱
要用很久才能消化

小桥俏
连接起爱情的故事
流水静
洗衣做饭柴米油盐
人家
三代同堂
高兴难过不重样
偏居一隅
世代唤江南

带着波棱鼓的卖货郎自梦中而来
小船里灯火灰暗
登上岸
听到了歌
没有音调
是这里的人们在交谈
听不懂
却也是别样的味道

水乡
水乡
在水一方
青苗河上苍
门前濯衣忙
莫寻前行路
归来路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