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首诗 | 浪潮
迷迷糊糊写了一组诗，梦里说这组诗就叫做《浪潮》吧
1
在我梦里
永远有一道田埂
一边是水，一边是麦子
我在尘世徘徊
脚步潮湿又冲动
我能睁开眼
嘴里吐出的是信子
鳞片敲击着水泥污染后的田埂
手脚尽失
没入水中
我弯腰变成拱门
手里攥着种子
我的孩子挥舞着镰刀
将我一刀斩断
我说
孩子
你也要把腰弯下来
是不是颠倒后的世界更加真实？
手脚不过是风中的信号
泥土才是你的延伸
夜晚沉重又钢铁和寒冷
夜晚再生又漫长和执迷不悟
什么是星空？
你要问
你倒立发芽
你要向整个世界托付你的子孙
2
宇宙里
有一辆公交车
在高于光速的膨胀中
时间扭曲为一个环
至此
历史开始轻易重演
而死亡不过是下一次历险
我走下车，拿着红宝书
高喊毛主席万岁
我又上了另一辆车
一模一样的车
车上有干粮，自来水和石棉瓦窝棚
夏天的车顶漏风
砌砖卖身的矿工在他编造的风流故事里
出现了拿着炸药的鬼魂
鬼魂走漏风声
被荷枪实弹的武警带走
我在车上参加高考
成为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学生
司机为此给我一朵红花
奖励我开车一分钟
后视镜里
矿工在最后排座得了尘肺病吐血而亡
我被他的妻子掐住脖子
要我停车
停车！
我不能停车
车高速旋转
我不能停车
我要在巨大的场地里兴奋地喊青春万岁
我和女友做爱，写诗，阅读萨特和马克思
我们在眩晕里接吻
我爱那钢琴里的枪声
时间在午夜开始去操场里巡逻
我们举起双手，望着国旗
我头发掉光，妻子失踪，孩子结了婚
我头发花白又青春年少
我沉迷于爱情又卑微胆小
我的父母是矮小的农民
他们睡午觉
而我孤独了一生
车门打开
我拿着炸药包
被武警团团围住
我害怕，我说我是高中生
从农村来
我的妻子还在家里做饭
等着我回去换煤气罐
一颗子弹飞过我的眉心
我拿起课本
念道
我爱我的祖国
我爱那永远的红星
3
搬家前
我们把所有行李打包
把记忆拍成照片
一并带走
清空这里，把人生叠起
在三十二岁的某个夜晚
我们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翻找，一无所获
暂且认定其为畏罪潜逃
是的，我们制定了美好生活计划
一一处死不愉快的声音
为了完成秀恩爱的指标
我买了最好的相机和镜头
摆好了灯光
听说拍照可以保留美好
但是记忆确认已经失踪
我们的美好被迫出现漏洞
妻子打了我一顿
而我酗酒，对着墙壁发泄
拿起刀，戳了一个洞
隔壁的生活正在直播
他们开心地吃着晚餐
他们唱赞美诗，紧握双手
之后封好嘴巴
不让吵架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彼此注视
我们心照不宣
我们是合格的
4
教室的最后一排
吴文远长大成人
母亲退休，父亲得了糖尿病
他的妻子要离婚
儿子沉迷游戏
吴文远做不出这道题
黑色眼镜框的班主任
用书砸他的头
你能啊，你爸妈贱不贱啊
你怎么不去死呢
班主任月薪三千
不喜欢他的工作
也不喜欢吴文远
他追求的女人嫁给了一个有钱人
他没有钱买房子
他成绩很好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
今天做个小测验
大家争取考好
5
一个村庄快要死了
我是一名记者
被派去写一本村庄的自传
最后一个老人没有了牙
他的妻子是个路上捡的傻子
什么？
我八十三岁，我爸是杀猪的
没了，全没了
这里没有人来过
这里只有野猪的屎坑
雨后的野草说这个土丘八百万年
那棵树很年轻，只有八百岁
雷声之后，他们相爱至今
拉着屎的动物很快就死了
谁也没亲眼看到
我们挖出一块碑
大概写着五百年前有人迁了过来
是一个姓张的家族
他们生儿育女，并且建立了国家
他们在这里立下界碑，并且自称是东方
神灵却不以为然
它自称四万八千岁
说此星彼星，今生来生
有文字的跟没文字的
猴子，蜘蛛还有大刀螳螂
都自称是文明
却风吹即来，挥手即走
只有雾气，溪流和燃烧的石头在这里定居长久
我们相信文字
不相信传说
那文字里写道
径至东，极甚，止乎尊
为是吾名，伐之
封
这个村子封住自己的口鼻
想去掉远古的历史
闷死的
6
世界末日第一天
打卡上班
世界末日第二天
写字楼外爬满了丧尸
世界末日第三天
十字架在楼顶
加班的人跳楼自杀
惊恐的人在祈祷
世界末日第四天
挂一根绳子说可以去到天堂
有人去了
世界末日第五天
过劳死
世界末日第六天
上帝出现，说放假吧
楼里一阵欢呼
终于可以下班去当一个僵尸了
世界末日第七天
地球安静了
7
海浪声
传到了树林里
我在孤岛寻找宝藏
喝露水
吃野草
沙坑里拉屎
沙坑里睡觉
我在沙上写字
海水帮我涂掉
它摇头
浪水哗哗冒着白沫
像个傻子
造一艘船
走出五十米再回来
把船挂在高处
当成神来拜
这世界怎么能如此圆滑？
远远望去，那里的一切都有完美的解释
他们说的话也都很有道理
嗯，很有道理
你看啊，大陆在漂浮着
他们却都一动不动
在这海水上，世界明明在游泳啊
他们难道看不见吗
看啊
海浪升到了天空中
又羞涩地回去
如看不懂，还可以观赏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