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春秋】打手、舵手、推手：蒋经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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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卓恩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教授 

蒋经国离世27年了，其间台湾执政党轮替两次，蒋经国主导下的许多冤案和白色恐怖史实早已昭然于天下，然而，无论哪个党执政的时期，每次民调，遥遥领先地被认为最有贡献的领导人都是蒋经国。蒋经国高民望的奥秘在哪里呢？这与他在台湾的政治生涯中角色的多次转换有关系，他曾经是白色恐怖的第一打手，后来转换为创造台湾经济奇迹的舵手，生命的最后又与时俱进，充当了台湾政治转型的关键推手。

蒋经国

白色恐怖的第一打手

1949年12月8日，国民党政权正式“播迁”到台北。撤退台湾后，蒋经国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父亲稳固政权。蒋经国作为蒋介石最信赖最依靠的人，被给予各种大权，尤其是掌控特务和军队的权力，使台湾的政权真正成为蒋家天下。1950年,蒋经国被任命为“国防部总政治部”主任，兼任“总统府”机要室资料组主任，不仅得以按照苏联方式在全军普遍建立起党组织，更有条件仿效苏联克格勃组织对特务部门进行有效掌控。

蒋经国在赣南

当时国民党以“反共抗俄”相号召，但对于以什么方式反共抗俄，党内开明派和党外自由派人士都主张走美国道路，“以民主自由反共”。蒋经国则坚决主张“以共抗共”，采取“列宁主义”的方式强力对抗共产党。所以对政府机关、军队、学校都进行严密的组织化，确立国民党的主宰地位。而其监察的途径，便是无所不在的情治系统，形成特务统治。当时台湾特务组织星罗棋布，3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特务人员有5万多人。

蒋经国以自己掌握的情治系统，来严厉执行1949年发布的台湾戒严令。台北市郊植物园附近的马场町为政治犯的屠杀场，几乎每天报纸上都有“匪谍伏法”的新闻，而暗杀则无以数计。有“通匪嫌疑”者，一律被关进台北的军人监狱或台东的绿岛监狱，有的不经过审讯，直接用麻袋沉海。“通匪嫌疑”没有标准，许多异见人士被莫名其妙罗织“匪谍”或“知匪不报”，或“叛乱”罪名，被无辜关押和屠杀。经后来查证，错杀的无辜民众总计约5000人以上。

蒋经国在台湾

一些学者认为“反共抗俄”、“反攻大陆”只是国民党维持在台统治的烟幕弹，现已公布的资料表明，虚中也有实。要维持一个“政权”的合法存在，“反攻大陆”确实成了消费过度的意识形态符号。以此为政治图腾，打击自由民主人士和不同政见者，压抑地方社会，形成一种恐怖的局面。蒋经国是其中最主要的执行者。蒋经国本人确实廉洁、亲民，但在政治恐怖方面却绝不手软。他所打击的对象，一是共谍和左翼人士；二是自由派人士和社会不满者；三是搞“台独”运动的人士。

台湾经济起飞时期的舵手

蒋介石死后，蒋经国完全成为台湾政治的舵手。蒋经国利用掌握的重权，开始注重对本省籍才俊的重用。除了努力使国民党政权本土化，还通过他不辞辛劳的下乡走访，拉近与台湾民众的距离。蒋经国的苏联经历使他一改中国传统帝王式领袖刻板威严形象，举止低调、衣着朴素、言谈随意，能与民同乐，有吃苦精神，可与任何人握手，永远满面笑容。担任“行政院长”和“总统”后，他频繁外出视察，“全省走透透”，体察民情，饿了就直接向小饭馆买个盒饭就吃。据说仅1978年到1981年间，就下乡197次。1980年发生永安矿难，蒋经国挨家挨户逐一慰问。

1960年代，蒋经国和黄杰同赴金门巡视。黄杰曾任警备总司令，蒋经国被民间称作“党政军特”一把抓，两人关系密切。台湾的“白色恐怖”，主要是从1949到1954五年期间。黄杰是1958年担任警备总司令。

1960年代，蒋经国在乡村视察。

1974年，蒋经国视察福建外岛马祖，与当地百姓交谈。

蒋经国的第三个举措，是推动台湾的“十大建设”。台湾经过1952-1963年的内向型和进口替代型经济发展，1964-1972年的出口扩张，到蒋经国担任行政院长时，提升出口品的层级和提高经济应变能力成为新的课题。适逢1972年联合国代表权丧失，以及与美日的“外交”岌岌可危，1973年又发生世界石油危机，需要积极因应。基于此，1973年蒋经国做施政计划时就提出希望通过中山高速公路、中正国际机场、铁路电气化、大型海港、大钢铁厂、大造船厂、石化工程、核电工程等十大基础建设工程，推进台湾工业化转型。当时台湾尚不富裕，资金缺口大，需要举债筹措，党内质疑声不断。蒋经国大纲独断，提出“今天如果不做，明天就会后悔”，力排众议，倾力推动。到1978年，十大建设全面完成。十大建设明显受到苏联计划经济中大型工程的影响，也有不计投入产出、长官意志先行的弊端，但总体上说为80年代台湾经济的飞速发展打下重要基础。

台湾民主转型时期的推手

进入80年代，蒋经国健康已大不如前。有证据表明，他也有类似父亲当年那样的政权传子计划，陶涵在《蒋经国传》中说，“他对二儿子蒋孝武的培养路数，一开始就基本是对蒋介石培养他路数的复制。”蒋孝武1976年进入情治部门，开始建构自己的班底，而李登辉虽极受器重却没有属于自己的人马。几年后，蒋孝武有了党务、军情、宣传等部门工作经验的完美履历，各界普遍认为蒋经国有要蒋孝武接班的明显意图。江南命案的发生弄巧成拙，将蒋经国的接班计划彻底粉碎。蒋经国宣布不仅无蒋家接班计划，蒋家后人此后也将不会从事政治。

那么，自己身后的台湾政治将做出一种什么样的安排？鉴于“二二八”以来省籍隔阂始终难以消除，而台湾经济起飞后争民主运动勃然兴起此伏彼起势难遏制，加上两岸（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和对台和平攻势）和国际环境（美国断交）的变化使国民党台湾政权的合法性遭受质疑，蒋经国不得不作出冷静思考。据马英九回忆，他做蒋经国英文秘书时，蒋经国曾专门询问他“戒严”(martial law)一词在英语世界的含义以及观感，当得知“戒严”的英文意义是“军事管制”、“没有法律”时，蒋经国连说:“我们没有这样啊！”他又从南越覆亡和数任韩国独裁者横死的下场里，看到民主政治潮流不可阻挡的趋势，决定在他生命的最后，迈出历史的关键步伐。蒋经国思想中并无自由民主的信念，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知道我是专制者，但我会是最后一位——我以专制来结束专制。”他说。

1982年1月，蒋经国于农历年前夕发表谈话。宋楚瑜（左）等幕僚协助安排电视录象。

1986年9月，蒋经国表示将要解除实行38年的戒严令，开放党禁，开放报禁。1987年7月15日，世界上实施时间最长的戒严令宣布解除，台湾的民主转型走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本文原刊于团结报2015年8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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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王富聪  周冰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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