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理工作室X特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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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涅斯·瓦尔达
瓦尔达去世了,外媒报道称是“在与癌症短期抗争过后”,享年90岁。听到这个消息很伤感,但又并不意外。
就在上个月,瓦尔达才携新片《阿涅斯论瓦尔达》现身柏林电影节,娱理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有幸在柏林最后一次目睹了她可爱的身影——圆圆的蘑菇头,闪亮的大眼睛,花里胡哨的衣服。
她这身造型已经保持了60年之久,只不过最近白发开始从头顶向四下里倾泻下来,红白形成了新潮的“撞色”。
《阿涅斯论瓦尔达》海报
看《阿涅斯论瓦尔达》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她在向这个世界告别。
片中她总结了自己一生的作品轨迹,讲到了过去那些老朋友,循循善诱向年轻人分享她保持灵感和创意的方法。这部电影的演职人员名单被放在全片最前面,就像瓦尔达以前一贯的执拗——她不愿给电影写上FIN(结束),但这一次,风吹散了她的身影,好像真的要说再见了。
柏林电影节为她颁发了摄影机奖(相当于终身成就奖);去年,奥斯卡也授予她终身成就奖,是史上第一次有女导演获得这个奖项;再往前,2015年戛纳也授予她荣誉金棕榈奖。
她是全人类影史地位最高的女导演,没有之一。
手捧(提)金棕榈、摄影机奖和小金人的瓦尔达
瓦尔达的一生被贴上过许多标签:摄影师、新浪潮之母、左岸派、女性主义导演代表、装置艺术家…但这些标签都无法精准概括一个如此自由且鲜活的人物,她是一个与生俱来的、无法定义的艺术家。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阿涅斯·瓦尔达正是举世独一无二的有趣灵魂。
瓦尔达和德米
今天的我们无法想象众神时代的光芒。
瓦尔达莫名其妙成为电影运动“祖母”的年纪是26岁——她的处女作《短角情事》被奉为新浪潮运动的初试啼声之作,而事实情况是,她没受过任何影像教育,在做导演之前一共只看过不到十部电影,一切不过来自于她读福克纳《野棕榈》时偶得的结构灵感和她对影像的自由书写直觉。
几年后评论界才后知后觉这部电影揭开了一个新的时代,于是追封瓦尔达为“新浪潮祖母”。
年轻时的瓦尔达
和巴赞、戈达尔、特吕弗那群整日病态地浸泡在电影资料馆、疯狂输出口号和理论轰击“优质电影”的“手册派”小子们不同,瓦尔达和阿伦·雷乃代表的“左岸派”显得温和从容得多。
他们不太抱团,没有理论阵地,融会贯通各类艺术形式,以细腻而充满人道主义的作家式笔触对古朽影像进行了反叛。作为新浪潮巨匠中的唯一一位女性,瓦尔达只是默默拎起摄影机走向街头,去到乡下,纪录女性们和她自己的生活,有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自己拍自己。
1957年,瓦尔达还曾受周总理邀请来到中国,以摄影师身份游历过许多城市,纪录下数千张宝贵的照片,多年后重回中国办了展。
瓦尔达
前两天王小帅朋友圈引发争议,悲哀的是,我们国内最知名的现实主义导演之一,一直到今天仍持有物化女性的认知,引起争议后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看看瓦尔达在1962年拍的第一部长片《五至七时的奇奥》,那个怀疑自己患上胃癌的女歌手在巴黎街头走来走去,从时代集体焦虑中猛然苏醒,一个半小时的真实时间里闪耀着自由精神的锋芒。
而后,她的《幸福》《女人们》《一个唱,一个不唱》《天涯沦落女》刻画了一系列不被束缚的女性形象,为底层女性的尊严和自由呐喊,同时她也在身体力行地参与女权社会活动。
年轻时的瓦尔达
1990年瓦尔达挚爱的丈夫、同为左岸派导演的雅克·德米去世,这件事几乎影响了瓦尔达此后三十年的生活。
她以纪实与虚构交织的光影魔术拍出了“雅克·德米三部曲”,跟随镜头走进小雅克天真无邪的童年,描绘他拥有8mm摄影机后稚嫩的梦想,最后又用大特写温柔地拂过他每一寸苍老的肌肤。
世上最深情的爱恋、最浪漫的情书不过如此。直到2000年,年过七旬的瓦尔达似乎才走出阴影,开启新的人生。
瓦尔达与德米
在《拾穗者》里,她深情打捞了一代法国拾荒者的身影,也打捞着物质社会里被人们遗忘的记忆。超市垃圾桶里的垃圾,破铜烂铁里的艺术原料,农田里的心形土豆,都成了她眼中的艺术品。
从此她自己也成为一个快乐的“流浪女”和“拾荒者”,影像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宽广
的艺术趣味,场地、材料也成为她新的工具,她开始转向装置艺术领域,最后又以此来反哺电影。
她曾经运了700公斤土豆到展厅,精心照料每一个土豆的生根、发芽、衰败和死亡。
《脸庞,村庄》剧照,瓦尔达
2008年的《阿涅斯的海滩》和2017年的《脸庞,村庄》是两部超级可爱的电影,瓦尔达恣意妄为、天马行空地进行着她的无边界艺术尝试,如初生孩童般无所畏惧。
她邀请人们来沙滩一起玩耍,用镜子和胶片叠合过去与当下,打破虚与实的界限;她拉上小鲜肉艺术家跑到村子里,把工人、农民、牧羊人、服务员、流浪汉的相片打印成楼房那么大,然后贴到最夺目的位置等待他们脸上的惊喜…
《脸庞,村庄》剧照,瓦尔达
她胖胖的身躯渐渐变得行动吃力,步履开始蹒跚。但她的眼睛里永远闪烁着自由、好奇和热爱。
她坐在轮椅里让JR推着,飞快地跑过卢浮宫里的一排排世界名画,如数家珍地大喊出它们的名字,向戈达尔的《法外之徒》致敬。
在《脸庞,村庄》结尾,瓦尔达鼓起勇气去戈达尔家拜访他,可那位脾气古怪、习惯隐居的老友放了她的鸽子,瓦尔达像小女孩一样委屈地哭了:“我喜欢他,可他真是个臭老鼠!”
《脸庞,村庄》剧照,瓦尔达
1984年特吕弗去世,1990年雅克·德米去世,2010年侯麦和夏布洛尔去世,2014年阿伦·雷乃去世,今天我们又失去了瓦尔达。
不知今年89岁高龄的戈达尔听说这一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一个风起云涌、大师辈出的时代结束了。那场半个世纪前的“法国新浪潮”是影史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一次电影美学运动,至今仍对包括中国第六代、新生代在内的一代青年导演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他们敢于打破腐朽、追求艺术作者性与纯洁性、关照时代的精神永远值得铭记。
瓦尔达奶奶终于回到了天上,和她此生最爱的大男孩雅克·德米、猫咪Zgougou重聚了。
一路走好!瓦尔达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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