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声：镂空魅影两千年
刘春声，文化学者，自由撰稿人，笔名齐庚、别署村野。著有长篇小说《天雨》，散文集《探花集》、《中国古代镂空花钱鉴赏》，《情满吕梁山》，主编出版历史上第一部压胜钱辞典《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涉猎古钱币、金石篆刻、碑拓、水墨画、油画、摄影等。致力传承弘扬传统文化，是上世纪北京有影响的“北海印社”成员。1986年参加改革开放后国家文物局举办的首届全国文物鉴定学习班，有幸聆听当时健在的各门类文物鉴定大师的教导。数十年来在《收藏》《中国收藏》《收藏界》《中国钱币》《中国钱币界》《解放军报》《光明日报》《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国门报》《团结报》等各类期刊报纸发表两百余篇有影响的文学学术鉴赏文章，首次提出压胜钱是古代艺术类商品的观点，是国内公认的压胜钱收藏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
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钱币学会理事、专家委员会委员，北京市钱币学会常务理事、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钱币大辞典》编纂委员会委员、主编，中国人民大学财金学院客座教授，北大资源学院文物学院客座教授，曾任北京炎黄艺术馆副秘书长，《今日头条》签约作家。
镂空魅影两千年
刘春声
镂空钱是古代压胜钱的一种，压胜钱又称花钱正是源于镂空钱。镂空工艺古已有之，特别是做为礼器的玉壁类，战汉时代达到颠峰，这是彼时古人的审美情趣使然。艺术流行式从来是互相影响和渗透，于是，方兴未艾的压胜钱也随波逐流，出现了镂空钱，最早的镂空在汉代就已经出现了。
镂空钱虽然归属于压胜钱，但细究起来，它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首先，它的形状没有其它种类的压胜钱更接近古钱。比如，压胜钱也多为外圆内方，多有文字。而镂空钱则不具备上述两个条件（只有极少的例外，属非主流）。
从这个角度讲，说它是古钱形的佩饰物更为贴切。所以，镂空花钱的定义是指中国古代以金属铸造的、以镂空工艺表现吉祥内容的用以佩挂的古钱形饰物。
金 摩羯钱
历史上有关研究镂空钱的专著至今没有记录，只有只言片语散见于各种钱币著述中。比较早的是南宋人洪遵撰于绍兴十九年的《泉志》，在卷十四的神品中，记述了一枚“轻影钱”并附有摹图，“右轻影钱，洞冥记曰：汉武帝升望月台时，暝望南端，有三青鸭宿台端。日色已暗，青鸭化为三小童，着青绮文襦，各握鲸文大钱五枚，置帝几前，身上影动，名轻影钱。”
汉 双龙双鱼双凫钱
这当然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但从中可以得知，所谓轻影钱，是说月光下，人的身影晃动时，从钱体透过去的影子也随之晃动，这正符合镂空钱的特征。这是古人记述镂空钱比较早的一个故事，很有些神秘色彩，洪遵还把它列入神品之首。
洪氏所引的《洞冥记》，作者郭宪（郭子横）是东汉人，书中多记与汉武帝有关的神仙怪异并传说、奇闻逸事、神山仙境、丹方灵药，以及外国异方风土物产等。他所讲述的尽管多为传说，但传说及神话也来源于生活，并非都是毫无根据的臆造，据此，可以说至少东汉时就有镂空钱了。这已被实物资料所证实。
道光年间人，古钱收藏大家刘喜海（燕庭）读泉志后，写了一首诗专咏厌胜钱：“花楼三雀浴双鱼，凤舞龙翔缪篆书，水畔鸳鸯成秘戏，云中楼阁镂空虚。”诗中最后一句指的就云南的楼阁镂空钱。
汉 渔人架鹰钱
镂空钱也有人称之为“玲珑钱”，如清同治年间的王锡棨在其所著《泉货汇考》中列举了四种镂空钱，分别称之为“双鹤翱翔”、“两雀衔花”、“二狮戏球”、“麟凤呈祥”。并指出：“以上镂空钱……俗呼玲珑钱，亦称通花钱，盖因其两面通透而得名”。书中收入镂空钱38品。
镂空钱最主要的特征是其镂空工艺的表现形式。镂空是中国传统雕塑工艺的一种常见表现形式，最早出现于玉器，并影响到以后所产生的艺术形式，如剪纸、皮影、建筑中的什锦窗、传统家具中的透雕等。镂空钱正是借用了中国传统镂空工艺的艺术表现手法，在表现中国传统吉祥图案方面独树一帜。
镂空钱和压胜花钱的联系应追溯到它们发生的源头——商周至战国时代。它们沿袭了两条发展路线。
宋 龙虎交尾钱
前者走了玉璧的路，穿郭均为圆形，此种花钱以镂空为多见，这和战汉时代的玉璧是一脉相承的，有些玉璧形的玉器，本身就是镂空的图案；有一些边轮内饰有珠圈的镂空钱，甚至可以看作是流行于战国、汉代玉璧谷纹纹饰的最后遗韵。直到清代乃至民国时期，圆穿的镂空花钱还在铸造和流传。
荆州熊家冢楚王墓葬出土玉器 网络资料
南越王墓葬博物馆藏玉璧 网络资料
徐州博物馆藏玉器 网络资料
后者是以方孔钱的形制做为载体，早在方孔钱的幼年时代就已经产生了，如铸有吉语的半两钱。嗣后，汉五铢钱、新莽大泉五十钱就较多地出现了带有吉语、图案压胜钱，方孔花钱同样也沿续两千多年，直到民国时期，甚至当代也还有生产。
宋 麟凤钱
镂空钱多为圆形，早期品为青铜铸造，明清以后黄铜铸造成为主流。镂空钱的边郭与穿郭有三重轮、双轮与单轮之分，亦有单、双轮内饰以珠圈者；一般来说，同样图案的品种，方穿早于圆穿，方穿更为少见。轮少者早于轮多者；有珠圈者早于无珠圈者（也有一些特殊的例子）；穿孔多为圆穿，同样的纹饰，镂空钱一般都是两面图案铸造，除图案和文字外，应具有钱币的外在特征。
有些镂空钱更具有挂饰的特点，一般是在圆形的钱体上加铸了吊挂，这些吊挂的形状和吉语、佛教道教等实体花钱有吊挂的品种是几乎一样的，不过是把两种模具结合在一起，这样，这些镂空钱做为佩饰使用就更加方便。
宋 群鸡钱
在花钱的铸造中，把不同内容的各种模具进行组合以产生新的品种是很常见的，当然，表现的内容要大体吻合，至少要有内在的联系。
绝大部分的镂空钱图案两面相同，如同古钱币中的合背钱，但也有一种有趣的现象，有的镂空钱正背两面的图案有所不同，很象苏锈、湘绣中的双面绣，这类钱一般铸造精湛，所产生的年代也较早，明清以后少见。
和其它的花钱相比，镂空钱更具图腾象征，特别是花卉纹类的品种，有一种似花似草似龙的图案，众说不一，或许是和当时的图腾崇拜与宗教信仰有直接的联系。类似不少品种表现的内容似是而非，它们所要传达的信息，有很多至今没有破译，谜底有待发掘。
金 决穿摩羯钱
就目前发现而言，镂空钱表现的多是吉祥事物，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几乎没有符咒、神怪等内容。人们把它或佩戴于胸前、腰间；或悬挂于某种场合，用于祈太平福寿、避邪厄灾祸、求财富仕途、贺百年之好等。
而且由于此类镂空钱中的双凤、双龙、龙凤、双鱼等又多用于婚庆，于是也有人将这类题材的镂空钱称为撒帐钱。镂空花钱的表现题材丰富多彩，主要有：人物故事、植物吉祥花草、动物、亭台楼阁等。
动物题材中常见的有龙、凤、瑞禽、鱼，瑞兽中的虎、狮、羊、鸡、兔、鹿等。
龙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四灵之首，故龙的题材在镂空钱中最为多见。以龙为主角的镂空钱最早所见为汉代的单龙，仿玉璧样式，龙的造型简约舒朗，如行云流水。只刻画了龙首的形态，而身体和龙爪均极洗练，与“汉八刀”的琢玉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 团龙钱
双龙镂空钱中所见较早的品种为双降龙，两龙尾向上反卷相吻，龙首相对，两龙首之间有焰珠。造型古朴，比例恰当，包浆黝黑，间有点状麟者。此类为早期双龙品种，可追溯到隋唐，历五代到宋仍有铸造，数百年间变化不大。
宋 方穿双龙钱
宋 圆穿双龙钱
双龙的形态到辽金发生了重大变化，由两龙相峙变为首尾相追，这一形态维持至清代没有大的变化。早期的追尾龙，钱体厚重，穿郭圆浑，铜质精良，龙腾云中，作张牙舞爪状，角、麟、鬃俱备，霸气十足。
辽 圆穿双龙钱
辽 圆穿双龙钱
金 方穿双龙钱
金 方穿双龙钱
金 水纹郭独龙钱
辽金时期出现数种方穿的双龙镂空钱，是双龙题材中的稀见品，其造型雍容华贵，线条流畅，栩栩如生，是双龙题材镂空钱的登峰造极之作，均珍。
明代有一种仅见的大型方穿镂空钱，其铜质精良，钱体大型厚重，双龙有造型独具特色，有明官窑瓷器和宫中织锦中双龙图案的韵味，双睛圆睁，张牙舞爪，大有唯我独尊，不可一世之势。钱的两面涂有朱砂，当为宫中之物或贵族用品，为镂空钱中的珍罕品。
明 朱砂双龙钱
至明清时期，镂空中的双龙也趋于末路，龙的形象已呈呆滞，生气全无。不似龙反似“虫”，龙的披麟状若算子，故有人将此种类形的双龙戏称为“弹簧龙”，十分形象而贴切。似乎显现了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行将寿终正寝的兆头。虽然清代有一种双龙镂空，在其宽缘上铸造了一圈“寿”字，似乎在为大清王朝唱挽歌，但历史终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宋 凤穿莲钱
凤也是中国古代四灵之一，双凤题材的镂空钱品种稍少于双龙题材。最早所见双凤镂空为唐宋时期，凤穿牡丹是双凤题材中最常见的形式。双凤题材中的珍稀品是辽金时期的方穿双凤，边郭带有刻花且两面图案有异的品种更为稀见。
元 双凤镂空钱
双凤钱中有一种出自云南，也有人说是双孔雀。云南是孔雀的故乡，那里的先民把孔雀的形象和钱币结合起来是再贴切不过的事了。
宋 双凤钱
双凤镂空钱的早期版可追溯到宋，到明清仍有铸造，花钱中大跨度地铸造现象是很常见的。由于其构图典雅，面世以来深受人们的喜爱，故宋以后历代均有铸造，以至到今天，伪品也还是层出不穷。早期版边郭珠圈清晰深峻，铸造精整，铜质密度大，有压手感。晚期版珠圈糊模，孔雀及尾的线条弥漫不清，钱体已趋轻薄。
由唐宋到明清，千多年来，双凤题材的镂空钱从未间断。构图中的双凤有的丰满，有的修长；有的繁复而雍容，有的简约而空灵，有的写实，有的夸张。
宋 双狮钱穿钱
宋 双狮戏钱钱
双狮逐钱也是镂空钱中的大宗，狮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吉祥、威武。在民间的舞狮中，戏狮人手持的所谓“绣球”，也是由几面钱形所组成的球状物。可能镂空钱也是吸取了这样的画面，因此，也有人将这种题材的镂空钱称之为“双狮戏绣球”，一般是两只可爱活泼的小狮子在追逐两个“金钱”。所见有大小数种，大的珍稀，狮的形象更加图案化一些；小的精美生动，活泼可爱。宋辽金至元明均有铸造。
鹿谐音“禄”，又传说鹿是长寿仙人的坐骑，故在镂空钱中多有表现。一般以双鹿的形式为常见，通常饰以吉祥草，造形美观。
宋 双鹿钱
回头鹿镂空钱，小型，此钱两面各有一鹿跳跃在吉祥草中。此钱中小鹿回头凝视的一瞬间极为生动传神。是镂空花钱中的精品。此钱中的小鹿形象两面有别，造型不同，为早期镂空花钱的特征之一。这种镂空钱的铸造成年代应为晚唐至宋，存世极少。
双鹿镂空钱大型厚重精美者少见，铸造成年代由宋至明，边郭有单轮有双轮，也有三重轮的，也有边郭饰以珠圈的。
楼阁钱是云南镂空钱的另一杰出代表。年代同孔雀钱。分大小、方穿圆穿、精细繁褥与简约写意数种，铸造均精好！其中小版和圆穿较少见。
宋 楼阁钱
花前月下镂空钱也是云南地区特产。花前月下，指天为盟的情景，表现了青年男女对爱情的信誓和渴望。此种钱现代伪品极多，鉴别的要点是伪品通常厚，线条粗糙，没有出土或传世特有的包浆，新品包浆没有自然气息！
宋 状元归里钱
云南地区所产镂空钱还有一种“状元归里”故事钱，存世稀少。表现了高中榜首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回乡省亲的情景，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楼阁上有一似老妪的人物倚窗眺望，盼子归来。马前有小厮伺候，行进前上方有报喜的瑞鸟。整个画面喜庆祥和，是镂空钱中的珍稀品种。
与此镂空钱相似的还有一品，画面是一位妇人和一位男子，似是表现相送的场景。如果是的话，很可能就是“状元归里”故事的前半部分，表现了母亲送子求学的场景，而“状元归里”则是功成名就，不负母望的美好结局。用两枚钱讲述一段故事，这在镂空钱甚至是所有花钱中绝无仅有的，也可以说是镂空钱中的“套子钱”了。
云南所出镂空钱中还有一种是若干个人物手拉手的图案，其含义一直没有得到答案。近查资料，在云南古滇文物中，常有一种圆形青铜饰物上，外缘饰有许多人手拉手围成一圈的装饰，这应是庆丰收或是其种喜庆的跳舞场面，镂空钱中的这种构图的含义，至此已经迎刃而解了。
宋 舞人钱
镂空钱中还有一种表现老鼠题材的品种，取材于民间的“老鼠偷油吃”的传说。民谣有：“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这种老鼠题材的镂空钱，正是表现老鼠偷油吃的一个瞬间，老鼠的眼、耳、须、爪、尾等刻划的细致入微，特别是它狡黠和贪婪的神态令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绝，是镂空钱中的神品。
宋 耗子偷油钱
民间风俗，农历正月二十五为“填仓节”，是日，粮商米贩祭“仓神”，仓神即老鼠。据说当晚不许点灯，老鼠要在这天晚上嫁女。
唐 傩舞钱
镂空钱中还有一种表现兔子的品种，所见有四兔和五兔，年代在明以前，也是镂空钱中的珍稀品种。镂空钱中的动物题材，属12生肖的品种，其用途可能和生肖避邪有关。
宋 生肖钱
镂空人物故事钱中有双人鱼一种，对其内涵，多数人认为是一双男女足下踏一鱼，表现了劳动或生活中的情趣。但如果对清晰的版别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个人物的着装更象是士兵的铠甲，两人手举之物也更象是盾牌。故我认为这枚镂空钱表现的是战争的场面，两个着铠甲的士兵分别代表了楚汉双方，更妙的是以一条鱼代表了江或河，是古人虚实手法的杰作，因此我将它命名为“楚汉相争”，至于是否准确，则需请方家评判。
还有一种是一个妇人和一条硕鱼相对，有的说是妇人在庖鱼，有的说是表现了渔人的生活，但都觉得不甚贴切。前者，妇人临厨可表现的内容何其多也，为什么单要撷取庖鱼呢？后者，渔人的生活用男性表现才更合适。因此，此钱表现的内涵还是有待破解的一个迷。古人常常将鱼和性联系在一起，那么这个有丰满妇人和硕鱼的镂空钱是否也和表现性爱有联系呢？
辽 高浮雕双鱼钱
宋 四鱼钱
元 双鱼钱
镂空钱中有一类是表现以鱼为主题的题材的。多为双鱼，也有三鱼、四鱼等，大小均有，最小的不足两公分，大的有5—6公分。鱼在中国早期的文化中隐喻为性爱，两性欢悦，鱼水交欢。后取谐音演变为富余、富裕。
富裕是人类的共同企盼，故在辽金后，鱼的题材屡见于铜镜、花钱及其他的装饰纹样中，在镂空钱中也屡见不鲜了。不过，在镂空家族中，鱼仍是比较少见的品种。
镂空钱中最大一族是花卉钱，表现的主题是各种花草植物。“花钱”的称谓也正是源于此。中国传统文化概念中的几乎所有的吉祥植物花卉如牡丹、菊花、桃花、莲花、金银花、梅花等等，在镂空中几乎都能找到。铸造年代从魏晋至明清连绵不断。
比较早期的是莲花，和汉魏时期佛教大盛不无关系。有一种大型精美的花卉镂空钱，穿为并列三孔，当为金元时期的产物。比较珍稀，晚期版见于明和清初，铜质由青铜而黄铜。
宋 莲花钱
镂空钱中有几种不明意义，一种很象现代汽车的方向盘；一种很象轮船所用的舵轮。一种象是围着穿孔排列了五枚元宝。它们多出自契丹故地，其形态显然是受到草原文化的影响，前者很象是决穿的扩大化，民间图案中常常把决穿的四角放大到边郭，并以此作为钱币的图形。象轮舵的一种也可能有佛教中的转法轮的影子。象五枚元宝的一种究竟是什么意义，至今没有合理的解释。它们应为辽至元明之物。
和其它花钱一样，镂空钱的铸造也有官炉、民炉之分，一些大型精美、铜质密度大的镂空钱应出自官炉。一些大型精美的双龙钱还有可能是宫钱。既然镂空钱是用来祈福的佩物，那么，宫廷和民间就都有使用的需求。
镂空钱有墓葬中出土的报道，前些年，湖南洛塔吴作厅出土一批东西，有铜狗，有镂空花钱（双龙钱）。考古资料上写着：“土家族梯玛祭祀器”。同时出土的还有其它祭祀品，估计此枚镂空钱也应具有同样（祭祀）的功用。但这仅仅是个孤例，不能因此而断定镂空钱具有这方面的功用，也许这枚镂空钱只是被人临时抓来兼职的。
宋 悉达多出家钱
根据目前所见，我们可以大致地将中国古代镂空钱划分为几个阶段：
汉、唐、五代是镂空钱的发生、发展期；
宋、辽、金及元是镂空钱的鼎盛期；
明、清是镂空钱的没落期。
镂空钱从汉唐宋元以至明清民国两千余年间，一直受到官民的喜爱，成为花钱家族中的一宗。其实，现在人们把厌胜钱习称为“花钱”，“花钱”一词最早就是专指镂空钱的。
根据大量传世和出土的镂空钱实物来看，可以总结出一些特有的规律，如：早期的镂空钱比较小型，如汉唐（唐早期）时期的，这种现象可能和汉唐（除三国吴铸行过少量大钱外）较少铸行大钱有关。自晚唐五代始，大钱渐多，两宋时期，特别是南宋，政府铸行大钱，花钱自然也受其影响，故宋元时期的大花钱多，花钱中的一些直径较大且厚重的品种，多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这种现象说明花钱的大小形制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行用铸币的影响。
宋 四雉钱
关于镂空钱的铸造工艺，我一直予以关注。一次，我偶然遇到有人出售一枚没有镂空的双龙镂空钱，便买了下来，恰好与手中的一枚同样的双龙镂空钱可以进行细致地对比。钱上手后发现，由于镂空钱两面图案相同，因此，这枚不透的双龙钱在应镂空的部分留有一层薄薄的“肉”。问题是，镂空钱是在铸造完成时就已“镂空”，还是铸成后经过加工才成为镂空的呢？
我为此专门请教了铸造专家，高级工程师贺钰先生。他说，从工艺上看，镂空钱的镂空是铸成后即已形成，并非是铸成后再人工镂空。只不过在铸成后对流铜产生的毛刺进行了后期加工（当然也有一些没有经过加工）。
明 天赐麟儿钱
这枚不透的钱不是半成品，是一种没有达到工艺要求的次品。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部分镂空钱真品，镂空部分几乎见不到因流铜而形成的毛刺，都是经过锉磨加工的效果。即使当初加工不细，经过多年穿绳儿悬挂等，也早圆钝了。现在的一些伪品就是没有经过后期的加工和使用，看上去就比较生涩粗糙。这也是辨伪的依据之一。
宋 星官龟鹤齐寿钱
镂空钱由于工艺采用透空技法，从视觉上看美观悦目，增强了图案的表现力，所表现的对象，无论是花草动物人物建筑等等，都比平面半浮雕技法更加富有立体感。这是镂空钱的第一个优点，表现力增强了。
镂空钱的第二个优点是满足了悬挂方便的要求。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花钱上有人为的穿孔，特别是一些生肖、佛道及神怪的品种，这是前人为悬挂方便而钻的小孔。但这种人为的小孔虽然提供了悬挂之便，却也破坏了钱的完整性，损坏了图案的整体性。收藏花钱的人都知道，有钻孔的花钱多是一些上佳的品种，由于孔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文物应有的价值，也留下了缺憾，实际上是一种破坏。
宋 星官龟鹤齐寿钱
而镂空钱却一举多得，在提高观赏性的同时，也为悬挂提供了方便。除此，镂空钱还节省原料，铜是较为贵重的金属，是战略物资。从这个角度看，镂空工艺确实节省了铸造的成本。由于以上诸多优点，镂空钱从汉代出现以来，生产一直没有中断，给后世留下了大量的优秀作品。
镂空钱的艺术表现力强，内涵丰富，创作手法灵活，充分展示了中国传统题材设计纹样独特的视觉魅力，构图之浪漫，想象之大胆几达极致，又因表现内容而各臻其妙，有的思极纤巧，细腻繁复，有的富丽恢宏，大气磅礴。无论是构图设计还是铸造工艺，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宋 双羊双雀钱
其工艺的复杂程度以及艺术成就，是行用货币和花钱中以吉语为代表的文字类花钱无法与之媲比的。就此而言，镂空钱的艺术品位，在花钱大家庭中，应与艺术成就极高的神怪花钱比肩同为中华民族文化艺术宝库中的瑰宝。
关于镂空钱的断代，由于很少见诸于史料记载，因此和行用钱比较起来，断代问题要困难得多，而花钱中的镂空钱则更难。非镂空的花钱，除了文字和内容不同于行用钱以外，它的外郭、形制、钱穿等都近于行用钱，唐宋元明清历代行用铸币都有自己时代的特征，花钱受同时代行用钱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故而可以和行用钱有所参照和比较；而镂空钱却几乎不具备上述特点。
所谓钱形，只是因为它的大小、外形接近于古代铸币，但凭心而论，它可能只是一种用于佩戴或悬挂的牌子，和古钱并无血缘。因此断代就更难以下手。品目繁多的各种镂空钱，它们各自究竟是哪个时代产物也是各抒已见，难以达成一致意见。
其实，我们所见的一些比较古朴的镂空钱，产生的时代比我们所认为的要早得多。双龙和双凤我们可以从现有品种上找到源头，因为龙凤是古代图案的常见题材，可以经过对比比较找出一些规律；而花卉类题材的要复杂一些。
宋 四鹊钱
花钱的收藏和行用古钱币的收藏既有相同的规律和要素，也有自己独特的规律和要素。
象一切艺术品一样，影响其市场价格的首要因素是艺术感染力、精美程度和缺稀性。这一点花钱比行用古钱币更突出，其深厚的民俗文化内涵，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内核的“活化石”，国人“行为学”的实物载体，且传承不断，亦文亦画亦印亦诗，诚为美学之集大成者！
一种花钱出现以后，由于受到官民的普遍喜爱的欢迎，可以连续上百年甚至上千年不断地铸造流传。如镂空钱里的双龙钱，至少从唐代就出现了，直到清代甚至民国还在铸造。楼阁钱普遍认为宋代就有了，到明代和清初仍有翻铸，这种现象只能讲孰早孰晚，不以真伪论之。一般来讲，就精美程度和市场价格而言，花钱中的早期版都优于晚期版。花钱收藏者一般以民国后的翻铸品和新内容的臆造品以及建国后的新仿品为伪品，目前这些伪品充斥市场，花钱收藏家和爱好者应引起警惕。
2006年5月11日初稿 2017年2月12日再写于北京问绿轩
原载《探花集》第96页，作家出版社2014年1月第一版，作者略有修订。
配图均为作者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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