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史诗小说)：《青杨树》(１２９)
2018-04-18
北方青杨
北方青杨
原创(史诗小说)：《青杨树》(１２９)
第六十一章
到了下午，卫镇上的区工作队进村了，王青山也跟着他们回来了。
一进村，就有乡亲们站在路旁指点着工作队和王青山窃窃私语。王青山跳下马来问村民，村里发生了什么事？乡亲们眼珠闪烁看着工作队，不敢说话。王青山让一个乡亲招呼着工作队的人先去村公所，他自己停下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村民们看到工作队离开了，有个胆子大的说：“青山村长，你走了这半天，村里就死了两个人！”
王青山一听这话头就大了，他急忙问：“谁死了？”
那人说：“卢宝祥被打死了！你的拜把子兄弟孙大马因为打黑枪，被罗工作员打死在村外的玉米地里了。”
王青山一听孙大马被打死了，就觉得头一阵眩晕，几乎摔倒。村民们赶紧上来扶住他，搀着他往他家走去。走了没几步，王青山说：“到孙大马家去吧！”村民们便扶着他拐到孙大马家去。
一进孙大马家，王青山就看到孙大马躺在院子里，身上苫盖着一片凉席，孙大马的老婆桂花正跪在旁边嚎啕大哭。郭老七站在一旁，他的老婆蹲在地上劝孙大马的老婆节哀。
王青山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连扑带爬地到了孙大马的尸体旁，抚着尸体大哭：“兄弟呀！哥哥回来晚了！”
郭老七赶紧过来扶住王青山。王青山哭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对郭老七说：“老七，你操持着办大马的后事，我先去卢宝祥家看看，完了我还得到村公所看看，看看他们下一步咋干？我有空了就过来了。”
郭老七点了点头，和村民们一起扶着王青山出了孙大马的院子，然后回去料理孙大马的后事去了。
王青山和几个村民来到了卢宝祥家，看到卢宝祥家里也在哭成一团。卢宝祥的大老婆看到王青山进来了，连哭带爬地到了王青山的跟前，要王青山替她做主。王青山叹了一口气，说：“先把卢宝祥葬了吧！”说罢吩咐跟来的几个村民帮着把卢宝祥的后事给料理了。
王青山来到村公所，参加土改的主要人物都在村公所里。看来王青山进来之前，工作队的人已经了解了村里发生的事情了。他们一看王青山进来了，都拿眼睛看着王青山。
罗汉忠对工作的队长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要他发话。那工作队的队长就对王青山说：“土改过程中，出现了这么个事，谁的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我刚才听罗工作员说，卢宝祥这个人确实是罪大恶极！不但乘人之危兼并土地，而且曾经逼死过一条人命，还对抗土改工作，死了也就算了！也算清除了石磨村土改工作的最大障碍。”
王青山一听脑子就嗡了一下子，打死一个人就这么算了？没有王法了？不过他没有吭气，面无表情地听着工作队队长下面的话。
那队长接着说：“本来是打算吸收你参加土改工作的，可是你对土改工作并不积极，还竟敢和农会的主席在台上对打！这是严重的对抗土改工作的事件！”
他看到王青山的表情变得有些愤怒，便厉声说：“你的所谓的‘村长’就不要当了，以后村里的事就不要管了。不过鉴于你同意献地献房，在石磨村有表率作用，这对土改工作是有利的！我们不打算斗争你，不过你以后要老实点！”
王青山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定了定神说：“我是听你们周书记以前跟我说过，将来要建设人人平等的新社会，我才同意献地献房的。你们这样干，是草菅人命！”
罗汉忠接过话来说：“这不是你这个旧村长操心的事了。刚才给你说过了卢宝祥对抗土改，死有余辜！”
那工作队队长接着对王青山说：“另外，我们调查过了，知道你以前抗日的时候支援过八路军，后来也没有参加过阎锡山的‘爱乡团’和解放军对抗。我们就不追究你和农会主席对打的事情了，不过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开大会的时候，孙大马向台上打黑枪，是不是你指使的？另外他的枪是哪里来的？你知道不知道？”
王青山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咬了咬牙说：“孙大马打黑枪不是我指使的。他是我的兄弟，可能看到我被人打，为了帮我，就往台上打了黑枪，另外他的枪哪来的我知道。”
大家一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发愣，觉得这老汉是一条汉子！啥也敢说！
王青山接着说：“他的枪是那年我们杀死了鬼子后得了两杆三八大盖，原来我们用这两杆三八大盖防日本鬼子。后来鬼子打跑了，我觉得三八大盖不好用，就到卫镇上和晋绥军的张队长换的，用来防身的。这事秦荣庭知道，那时候他在卫镇上当兵。”
秦荣庭一听王青山这么说，就赶紧答话：“是有这么回事。我听张队长说过，可我不知道你换了几只枪，这枪后来咋到了孙大马的手里？”
王青山说：“就换了两支盒子枪，这村里人打狼时都见过，不信你问村里人。前些日子孙大马拿去打兔子玩，他说给弄丢了，他就把另一只也拿上打兔子去了。这村里有许多人看见过他在田里打兔子，不信你们到村里去问问。”他撒了个谎，没有说自己还有一支枪，他知道要是说出来，自己就大祸临头了！他打算留着拿枪保命，万一有人再欺负自己，他打算用来拼命。
那队长一听王青山这么说，就又厉声说：“你为什么不让孙大马把枪支上交？”
王青山说：“你们也没有宣布要收缴枪支呀！”
罗汉忠一听这话脸就红了，他说：“队长，这是我的过错，我一进村来，光顾上土改了，就没有先宣布收缴民间枪支弹药的事情。”
那队长说：“这是你的严重错误！差点要了你的命！”
那队长接着说：“王青山，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基本搞清楚了。但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证实，以后你在村里老实点！我们并不会因为你和周书记认识就袒护你！我们要根据你在土改过程中的表现来对待你。你以后只能说对土改工作有利的话，做对土改工作有利的事。你回去吧，这里的事就不要你管啦！只要你以后不和人民政权对抗，人民政府是不会为难你的！”
在工作队队长慷慨激昂的话音声中，王青山扭头回家去了。他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夜没有起床，连他的拜把子兄弟孙大马的后事也没有参加料理。直到三天后孙大马出殡的那天，王青山才爬起来送孙大马上路，爬到孙大马的坟头上大哭了一顿。
王青山的精神彻底垮了，这个人从此变得沉默寡言，抑郁寡欢，喜爱独处。
在土地被分前的几个夜里，王青山都像孤魂一样在自家的土地里游逛。他看着月光下的那些肥沃的土地，这些自乾隆年间就属于他家的土地，就要离开王家了。不过他觉得自己不愧对祖宗。他自己并没有败掉，是时代的大潮将他的祖业席卷而去。在土地被分后的第一个晚上，他来到了自己家最肥沃的土地上，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住在村子边上的人家里有人听到了这瘆人的号哭声，也叹息着睡不着觉！
在石磨村，王青山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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