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青杨 北方青杨

原创(史诗小说):《青杨树》(143)

        

       第七十五章

 

到石子河里大炼钢铁不是一个大队一个公社的事,是全县的大事!路上到处都是背着铺盖卷,推着小车扛着铁锨提着篮子的队伍。旗手们扛着红旗背后跟着成千上万的人向着东部的大山里进发。为啥要到石子河里去?因为那里有煤也有铁矿石,是大炼钢铁的好地方。这是全国其它地方比不了的,其它的地区要大炼钢铁就得把自家几乎所有和铁沾边的家伙都扔到炼铁炉里去。可这里自然条件好,不需要那样干,当然也有人在山道上捡来当年被打坏的日本汽车零件来炼钢铁。

没想到大队书记李吉祥领着到石子河里大炼钢铁的队伍走了没两天,在村里领导生产的大队队长秦荣庭为了提高石磨村大炼钢铁的产量,挽回前一阵子在放卫星运动中的失败影响,也在村里盖起了小炼钢炉。他效仿其它地方的做法,开始收缴村里的铁家伙。铁锅、铁箅子、门上的铁环子,烂铁片子都被拾掇起来投到了熊熊燃烧的炉子中。留在村里的好多老奶奶做饭要用铁锅铁箅子,不舍得把这些做饭的家伙扔进炼钢炉里去。秦荣庭动员大家说,现在的口号是“倾家荡产大搞钢铁”,马上就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村里的大食堂就要开张了,到时候村里人都到大食堂吃饭,每个人有一副碗筷就行了,家里就不用留做饭的家伙了。他在村里的高音大喇叭里不断地动员,威胁老百姓说,要是看见谁家的烟筒里冒烟,就批斗谁破坏大炼钢铁,破坏大跃进运动。听了这话,留在村里的老奶奶们才扭着小脚不情愿地把自家的那些铁家伙送到了炼钢炉前。

村里的高音大喇叭不停地响着,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王青山问他的老伴:“最近村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李玉说:“村里在大炼钢铁。”

王青山说:“不是都到石子河里大炼钢铁去了么?咋村里也开始大炼钢铁了?”

李玉说:“前一阵子在粮食上放卫星没有放成,秦荣庭想放一个大炼钢铁的卫星,把村里的铁家伙都收到炼钢炉前去了。说是要马上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

王青山说:“哦!是这么一回事。我说了,怎么这两天大喇叭一直响,扰的我睡觉也睡不好!”

过了一会儿,王青山饿了,想吃一点可口的饭菜,就告诉了老伴。

他老伴说:“家里的吃饭家具都收缴到人民公社大食堂去了,没法给你做饭。你等一会儿,等大食堂开饭了,我去给你打一点饭回来。”

王青山又想起了周正凯当年说过的话,就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也尝一尝共产主义的饭菜可口不可口?”他安心地睡着,嘴里吞咽着唾沫,等着食堂开饭。   

晌午时分,李玉用一个瓦罐从食堂打回饭来,端到炕前喂他,他尝了一口饭说:“食堂的饭就是好!油水大!我也尝到共产主义的饭菜了,我可以闭眼睛了。”说罢就昏昏睡去。王青山吃的这饭是大食堂里最早的几顿好饭,大食堂刚开始办,食物充足,油水大,充分体现了共产主义的优越性。

就这样王青山一直昏睡到下午,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他看到他的拜把子兄弟郭老七正坐在炕前,就对着炕前的郭老七说:“老弟,大哥快不行了!我有两件事要托付给你。”

郭老七伸过手去一把抓住王青山的手说:“大哥,别这样说,你有啥事尽管说。”

王青山喘了口气说:“我的儿子长河再大些,你张罗着给他说个媳妇,我王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要把香火延续下去。我看现在的人找亲家都挑成分哩,咱家成分高,咱不挑拣,只要人好就行!”

郭老七说:“大哥,这个事我一定办到!”

王青山又喘了一口气说:“我走了之后,你在我家的老坟里给我找块地方。”郭老七紧握着王青山的手,眼里噙着泪点了点头说:“大哥,你放心吧!后事我来料理。”

他的老伴过来了,王青山说:“让人赶紧往石子河里捎信,让我儿子回来,我快不行了!”

村里有人在石子河和村里之间往返着送粮食,信很快就捎给了王长河。

到了晚上,儿子没回来的时候,王青山对守在身旁的老伴说:“今儿个后半夜,你从伙房墙角的瓦罐里把那把盒子枪给我取出来,缝到我的枕头里。我要带着它到阴曹地府,万一碰上日本鬼子,我也有个防身的家什。我累了,想歇着了,你们不要叫我,让我好好睡一觉,我要等我的儿子回来!”老伴含着眼泪点了点头,王青山就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这一觉睡过去他就再也没有醒来。

 

正在石子河里大炼钢铁的王长河听到了老爹病危的消息,连夜赶了八十多里山路回来了。

等他凌晨回到家里时,王青山已经去世了。

王长河趴在炕前哭了一阵子,郭老七走过来扶起他说:“小子!别哭了,跟着叔叔走,到你家的老坟里给你爹找块地方去。”说罢他拉着王长河的手向着村西头的田里走去,那里是王氏家族的老坟所在地。这时候所有的坟头都已经看不见了。原来为了节省耕地,政府号召把所有的坟头都给平整了。他们俩在老坟里转悠了半天,由于没有坟头做标记了,郭老七只好凭借他的记忆找了块向阳的地方定下了王青山坟墓的位置。

正在村里忙活布置大炼钢铁的秦荣庭也知道了王青山去世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时,秦荣庭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是啊!这个和他有过一些恩怨的旧村长走了。他在内心里对这个人还是有些敬重的,虽然在旧社会这人一直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可后来他想当晋绥军,这个人还帮过他的忙;土改时他们之间有过激烈的争斗,自己赢了,可内心对他还是敬重的。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在村里主事,现在是新社会了,吃喝拉撒所有事都归自己管,他得出面帮着把这人的后事给办了。

这样想着他就走到了王青山家里。

王青山家的亲戚都来了,在王家大院里忙活着。王青山的灵堂已经搭起来了。李玉和王长河母子俩一看秦荣庭来了,赶紧迎了上去。秦荣庭走到灵堂前给王青山上了一炷香,行了个大礼,对这迎过来的母子俩说:“需要队里帮啥忙你们尽管说。”

王长河赶紧按照村里的礼仪单腿跪着给秦荣庭行了个礼,说:“家里没啥事,就是打坟需要些人。”

秦荣庭说:“这没问题!我来安排,大炼钢铁再要紧,我也会抽几个人帮着把坟打好。”

李玉赶紧上前说:“那就谢谢大队长了。”

秦荣庭说:“这有啥?谁家没个红白喜事?再说了吉祥书记不在,我是村里的大队长,这也是我份内的事。你们忙吧,我招呼几个人到地里打坟去。”说完就扭头走了。

秦荣庭从村里抽调了几个劳力,用了半天的功夫在郭老七指定的地方把王青山的坟给打好了。

王青山下葬了,那墓地背北面南,下面是川流不息的浍河日夜不停的流淌。王青山紧邻着他的果园,守候着他喜爱的浍河安息了。

他栽种的那片果园子直到现在的二十一世纪了还在,只不过里面的果树换了好几茬,果树品种也换了好多次。以前酸涩的本地小果子麦熟早就被淘汰了,换成了后来的日本鬼子改良的甘甜爽口的红富士,还种上了可口酸甜的草莓。这园子也从私人转到了集体,又从集体分给了私人。听说前几年还被人流转承包了。无论如何,人们还称呼那里为桃园!有的老人们走过这片果园子还会想起王青山。人们都说王青山选的地方好,这个向阳的坡坡最适合种果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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