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史诗小说)：《青杨树》(１４６)
第七十八章
王长河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他的娘看到他忽然开开门背着铺盖卷进了家门，就吃了一惊，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道：“长河，你咋回来了？”
老太太还以为长河在大炼钢铁的工地上犯了啥错误让人家给撵回来了呢。这年头成分高的家户总是活的提心吊胆的。
王长河把铺盖卷扔到炕上，高兴地对他娘说：“娘，有招工的机会了!”
“啥？啥招工的机会？”他娘有些疑惑不解地问。
“就是省城有招工的机会了，吉祥书记让我回来明天去报名哩！”王长河用兴奋的口气对他娘说。
“哦！是李吉祥给你说的？”李玉还是有些疑惑地问。她心想有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会轮着自家这个成分这么高的家户。
“是吉祥书记亲口对我说的，假不了！他还对我说，咱村就我一个人符合条件，说保证一定让我把工招成了，这不还给我开了介绍信，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秦荣庭盖章去。”王长河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介绍信。
李玉以前是财主家的千金小姐，念过书识字。她一把拿过儿子手里的介绍信，看着介绍信上的字，双手颤巍巍的。看完后，她对儿子说：“秦荣庭不会不盖章吧？”
王长河说：“书记定下来的事，他敢不盖章？”
“那你就明天一早找他去吧。”李玉说，“都是在食堂里吃饭，每顿饭一个人只能打一个人的饭，家里也没有饭，你一定饿坏了吧？”
“可不！”王长河说。
“家里还有几个馍馍，我给你热热。我再到食堂里去看看那里还有剩菜不？”李玉说着就准备拿瓦罐到大食堂去。
“不用了，娘，馍馍也不用热了，又不是大冷天！你给我倒碗开水喝就行了。家里还有没有咸菜？”王长河说。
“咸菜倒是还有，那我给你切几块。”李玉说。
“行。”王长河说着就到旁边的水缸里舀水洗手洗脸。
他娘在案板上边切咸菜边说：“大食堂里的饭越来越不好了！越来越没有油水了，刚开始还行，现在，唉！听说油面都让做饭的和干部拿到自家去了。“李玉说。
王长河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震惊。可他没有吭气，心想这些平日里口号喊的震天响的干部们不会这样干吧？他疑惑地洗完脸坐在了饭桌旁。他娘切好了咸菜，给咸菜里滴了几滴油就端了过来。王长河说：“娘，就不要给这里面滴油了，那点油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到了省城后还愁没油吃？”
李玉听了这话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秦荣庭以前和咱家有过节，咱家成分又这么高！他会给我儿盖章？我儿能到了省城不？不过她没说出来，怕影响了儿子的情绪。她只是说：“到了省城就好了！娘也能跟上你享些福，你爹做的善事也算是有回报了。”说着就抹开了眼泪。
王长河听娘这样说，也掉下泪来。他边流泪边就着咸菜吃起晚饭来。
第二天一大早，王长河就拿上介绍信到大队部去，就是以前的村公所找秦荣庭盖章去了。到了大队部，门锁着。原来一大早秦荣庭就带着村里的剩余劳力到庙前的空地上大炼钢铁去了。
王长河到了庙前空地上，看到这里也修建了几座小炼钢炉，人们正把木焦炭往炉子下填。村里不比山里，煤炭少，秦荣庭就号召村民们把浍河岸边的大树砍了锯成段，烧成木焦炭拿来炼钢铁。炉子旁边堆着许多收来的铁家伙。
王长河在这里却找不见秦荣庭。有人听说他要找秦荣庭，便带着坏笑说：“秦大队长在心爱的家里大炼钢铁哩！”
王长河不知道啥意思。那人就告诉他，秦荣庭到刘大柱家动员上交铁家伙去了，你到刘大柱家找去吧。王长河一下子想起了回来前刘大柱交代他的话，要他给心爱捎个信，给大柱捎个褂子，便转身往刘大柱家走去。
到了刘大柱家门口，王长河看到大门紧闭，便敲门。他一敲门，就感觉到里屋里有人慌里慌张地动作。过了一会儿，他从门缝里看到刘大柱的老婆心爱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地开了屋门走了出来。心爱走过来开了院门，问王长河：“你有啥事？”
王长河说：“我从石子河里回来，刘大哥说了让你给捎件褂子去，他的褂子破了。”
“我知道了。”心爱有些不耐烦地说。
王长河问：“秦大队长在你这不？”
“他怎么在我这儿？”心爱有些恼怒地说，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王长河说：“我找他盖个章，别人说他到你这里收铁来了。”
“没来我这里！”心爱说着闭了门，光着脚特拉着鞋进去了。
王长河离开这里，走了一截路，他觉得后面有动静，便回头看。他看见秦荣庭披着衫子从心爱家里走了出来。王长河怕撞见不好看，就往庙前空地上去了。
原来这秦荣庭最近勾搭上了心爱。这心爱一下山来，结婚没多少日子，就喜欢倚在自家门口对着过往的男人笑。秦荣庭看出了这个女人的心性，知道是个风骚女人，便粘了上去。这秦荣庭自从粘上了心爱，就不咋去桂花家窜门子去了。和年轻风骚的心爱比起来，桂花已经老了。他把这女人安排在了大食堂做饭，安排好了村里的活儿，秦荣庭没事就去找心爱，两人在一起找地方快活。
王长河到了庙前空地上等了一会儿，秦荣庭就过来了。他看到王长河站在那里，就问：“你咋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石子河里不大炼钢铁了？”
对这接连三问，王长河并不惊慌，说：“不是，我是回来参加招工的。”
“招工？”秦荣庭惊讶地问。
“对！就是省城军工厂招工，李书记让我回来参加招工。这是他写的介绍信，他说让你给盖个章。”王长河把介绍信递给秦荣庭说。
秦荣庭接过介绍信，疑惑地看看，心想，这李吉祥，把这么好的招工机会给了王长河，他家这么高的成分能行？可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王长河在村里上学上的比较多，年龄又差不多。省城军工厂招工的事他知道，村里的贫下中农和干部子弟没有符合这个标准的，他就没有向招工处推荐，没想到李吉祥推荐了王长河。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说不出反对来，只好领着王长河向大队部走去。
进了大队部，他在桌子边坐下，并没有马上从抽屉里拿出章来，而是对站在一旁等着的王长河说：“这么好的招工机会给了你，你可不敢给咱村丢人，出了门不要乱说乱动！要注意政治影响！”
王长河说：“我记住大队长的话了，一定好好干！不给咱石磨村丢人。”
秦荣庭听到王长河这么说，才慢吞吞地从抽屉里取出章来，在红印泥上按了按，给介绍信上盖了个章。
王长河接过盖了章的介绍信，对秦荣庭说：“大队长，我走了。”
秦荣庭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王长河撩开长腿就走了。秦荣庭站在门口看着王长河向卫镇方向走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想谁让自己的孩子还小呢！他的儿子最大的才十一岁，学习也不好，赶不上这么好的机会。
王长河兴冲冲地跑着过了浍河石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卫镇上。招工处就设在卫镇公社的政府大院里。王长河进了政府大院，看到大院里也修建了好几座炼钢炉。炼钢炉里火焰腾飞，好多人都围着炉子往里填东西，满头大汗地。看王长河进来了，有个人停下手里的活儿问他：“你干啥的？”
王长河说：“我来招工处报名。”
“你是哪个村的？”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问，这一抹，他的脸就成了个三花脸。
王长河看着他的脸想笑，但他没敢笑，知道那人是干部，就老老实实回答说：“我是石磨村的。”
那人问：“你有介绍信嘛？”
王长河说：“有！”说着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介绍信向他挥了挥。那人说：“那我领你去。”说完领着王长河往招工点走去。
招工点设在公社大院的第二排房子的第三间房子里。进了招工点，王长河看到一个戴眼镜的三四十岁男子正坐在桌子后面。看到王长河进来了，那人就操着京腔问道：“你是来报名的？”
王长河说：“是。”
那人拿过一张表递给王长河，笑着说：“小伙子你先填张表吧。”
王长河赶紧接过表来，在桌子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两手在上衣口袋里乱摸。对面那人看到王长河这个样子，就递过来一杆钢笔，和善地说：“没有带钢笔吧？”
王长河接过钢笔来，说：“是。”说着也对这知识分子摸样的中年男子笑了笑。
看着王长河填完了表，那人说：“你的字写得还不错！”
王长河听了这话笑了笑说：“写的一般。”
那人接过表来看了看说：“还上过一年高中，这样的人不多！你才十六周岁？年龄不大。”
他这话一说出口，王长河心里就凉了一下，他怕自己年龄不够。那人笑了笑说：“你的个子长得真大！”他又看看表上填的身高，说：“噢！你有一米七六，才十六周岁，还能长几公分，将来能长成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不过十六周岁刚够我们招工的年龄，十六周岁以下算是童工，我们不能招的。”
王长河听了这话，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那人又说：“噢！你家的成分是地主，有些高了！”
听了这话，王长河的心似乎一下子又掉进了冰窖里。只听得那人又说：“这也没啥！我的家庭是大资本家，比你的成分高的多了！”
他看了看王长河，看到王长河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就又露出和善的笑容说：“小伙子不用担心，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人人有份！你被录取了。后天到这里来报道，一起上省城。”
王长河的心一下子完全放了下来，他也笑了笑。
那人忽然说：“光看了你填的表，你带了介绍信没有？”
王长河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介绍信递过去。那人接过介绍信看了看说：“这就更没问题了！你回家去准备准备，后天到这里报道。”
王长河站起来就准备走了，那人又笑着说：“我叫林远山，将来咱们就是工友了。”说着伸出手来要和王长河握手。王长河赶紧伸出手来慌里慌张地和林远山握了握手。林远山开玩笑地说：“哦！年纪不大，手劲不小！
王长河听了这话腼腆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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