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北方青杨北方青杨

原创(史诗小说)：《青杨树》(１５３)

　　　　　　　第八十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郭老七领着王长河上路了。王长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工作服。由于那几年国家经济困难，工作服发的次数也减少了。这王长河长得又快，他的裤腿就吊了起来。两人走在路上郭老七看着他的衣服说:“长河，你这衣服到是洗得挺干净，可就是裤腿有些短了，人显得有些撂干！”

王长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腿，腼腆地笑了笑说：“大叔，没办法，这几年厂里困难，我上了四年班，只发过两次工作服。我的个子长得又快，这还是我最好的衣服了！”

“其实也没啥，相亲主要是看人哩！不是看衣服、不过你这一身工作服，倒显出你是个在外面的工作人，说不定还能给你长脸呢！”郭老七给王长河宽心说。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着话往大仓村赶去。

进了大仓村吴家，郭老七和吴家两个老人寒暄了几句，就留下两个年轻人在屋里说话，三个大人就到外面去了。

吴兰儿一看王长河来了，马上就兴奋地小脸通红，紧张羞涩地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上前给王长河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倒是王长河不咋的紧张，他看到吴兰儿身穿一件碎花布衫子，不由心中掠过一丝柔情，他坐在椅子上笑了笑说：“咱们又见面了！”

听了这句话吴兰儿一下子不紧张了，她也想起了四年前两个人在石子河里见面的情景，也笑了笑说：“你比那时候又长高了！”

王长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腿说：“是啊！又长高了！没办法，厂里发衣服的速度赶不上我长个子的速度。”

吴兰儿说：“工作好几年了，给我说说你这几年都干了些啥？”

王长河就给吴兰儿讲起了离开家参加工作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讲了半个时辰，吴兰儿也听得津津有味。讲到最后，他说起了过年的时候托人到吴家说亲的事来，他说：“当时我听说你已经定了亲，也就没有再来说。”。

听到这里，吴兰儿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王长河一看吴兰儿哭了，便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两手在口袋里乱掏，打算把自己的手绢递给吴兰儿擦眼泪，可又怕自己的手绢不干净，没有敢递过去。这时候吴兰儿已经自己掏出手绢来擦眼泪了，她边擦边问：“你咋想起了到我家来提亲？”

“还不是记着你给我的那个火烧么！”王长河实话实说。

吴兰儿听到这话，又流开了眼泪，问道：“既然记着我的火烧，为啥不早点来？”

王长河一下子被这感情的强电流击中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唉！刚上班，工作忙，也没顾得上想这事。再说了，前两年到处闹饥荒，人都饿得不行，顾不上想这事。”

“你们在城里也挨饿？”吴兰儿擦了擦眼泪，瞪着美丽的眼睛惊讶地问。

“咋不挨饿！”王长河又叹了一口气说，“大饥荒一来，国家到处缺粮食，我们工人粮食的定量也减少了。不过城里有个好处，没有饿死过人。饿得我们只好到野外挖野菜，回来后把野菜交到厂里食堂上做饭吃。我还吃过杨树叶子哩！那时候能吃的野菜也挖光了。城里不比咱们农村，人多地少，郊外的野菜很快就挖光了，我只好和工友们爬到杨树上摘嫩杨树叶吃！”

“杨树叶子好吃不？怎么吃？就摘下来生吃？”吴兰儿睁着她那美丽的眼睛好奇地问。

“不能生吃，味儿太怪！我们把杨树叶子摘下来后，放在铝饭盒里，放些盐煮着吃，味道还凑合，就这还有一股子怪味！”王长河说。

“唉！前两年可受了罪了！咱们国家这是咋的了？说是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为啥老百姓还饿肚子？”吴兰儿说。

“还不是上面瞎折腾，农民们自己种地种了多少辈子还不会种个地，还要他们瞎指挥！我第一次到省城的路上就看到路两边的庄稼都烂在地里了，大家都大炼钢铁去了，没人收拾！”王长河叹息着说。

“我那年从石子河里赶回来还抢收了不少庄稼，要不然，村里人饿得更厉害了！”吴兰儿说。

两个年轻人聊起了国家的事儿，不过王长河没有敢说他的老师林远山那些离经叛道的反动话，这些话他也许永远埋藏在心里了。聊了一会儿，吴兰儿说：“咱们说的这些体己话只能咱们私下里说说，你可不敢到外面乱说！怕误了你的前程哩！”

“我不会说的，再说我家成分这么高，我那敢到外面乱说乱动？”王长河说，“我听说别人嫌弃你家的成分高，才和你退了亲……”说到这里王长河有些后悔了，他怕伤了吴兰儿的心，不该揭她心上的伤疤。

不料吴兰儿根本就不难过，她鄙夷地说：“那是男方家造谣哩！根本就不是他家在外面说的那回事。本来定亲的时候我就有些不太愿意，可年龄有些大了，又遇不上可心的，我家成分又高，也就将就了！“说罢她幽怨地看了王长河一眼，接着说：“后来我遇见我的一个初中老师，他听说了我找的这个人家，就对我说，男方是他教过的一个学生，不是个好学生！仗着自家是贫下中农在学校里欺负其他的成分高的孩子，还骂老师，不是个好人！要我自己掂量掂量。我想了想，我家成分高，到他家里也是受气，就提出来和他退了亲。没想到他家人失了面子，就在外面胡说造谣，反说是他家嫌弃我家成分高主动和我退了亲。”

听到吴兰儿这么说，王长河感到自己更喜欢眼前这个善良有骨气的姑娘了，就冲动地说：“我家成分就是最高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反正我不嫌弃你。你看这事你能定下来么？我在家呆不了几天，还要回省城上班去哩,我想把这个事定下来。”

“那就定下来吧，我不嫌弃你家成分高。”吴兰儿爽快地说。

听到吴兰儿这样说，王长河兴奋地站起来走到吴兰儿的跟前。吴兰儿还以为他要做出啥冲动的动作，便本能地往后退缩了一下身子。没想到王长河站到她跟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小叠钱来，递给吴兰儿说:“这只钢笔是我给你的礼物，这五十块钱是我攒的一点工资给你，你喜欢啥就买点啥。”

吴兰儿看他这样说，就接过钢笔说：“钢笔我留下了，那五十块钱你自己拿上花吧，在外面工作不比在村里，干啥都要花钱！”

王长河坚持着说：“这钱你一定得拿上，这是礼节。你不接钱就不合礼了，就是不愿意我。”

听到王长河这样说，吴兰儿就接过钱来。

就在这时候，屋子外面有咳嗽声。吴兰儿赶紧起身过去掀开门帘把屋子外面的老人们接进屋来。郭老七先进来笑呵呵地问：“两个年轻人谈的咋样？”

他一看两个年轻人都低着头红着脸不吭气，就高兴地说：“不吭气就是愿意了！”说罢哈哈笑了起来。吴家老两口子也笑了起来。吴老汉赶紧对老伴说：“老婆子，赶紧做饭招待客人。”

他老伴听了这话赶紧挽起袖子到灶台前忙活开了。吴兰儿一看娘忙活起来，也挽起袖子要帮娘的忙。她娘拦住她说：“今天不用你忙活，你领人家到外面转转，再拉拉话。”

吴兰儿听娘这样说，就和王长河相跟上到院子里去了。

两个年轻人来到了大院里，吴兰儿在一个青石凳子前停下来，用自己的手绢把青石凳子擦干净，对王长河说：“咱们就在这坐一会吧，我不愿意到街上去，完了让村里人看见了，他们又胡传胡说哩！”

王长河就和吴兰儿一起坐在了石凳上，他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说：“这座楼真好呀！”

吴兰儿听了这话说：“这原来是我家的祖产，土改时被村里征用了，成了村里的仓库。你看对面那家就是书记家！他家是从河南逃荒来到我村的，由于家里是贫下中农，他在土改时又是积极分子，先当了农会主席，现在是村支书了。”

原来这座院子也是一个四合院，只不过不是王家那种三进的院落，而是只有一进。不过这个四合院的主楼盖得非常雄伟壮观，这主楼面南背北，地基都是大青石，两边和后墙都用青砖砌就，上下两层，是乡村里极其罕见的楼房！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座楼的前脸都是木头建筑，门窗上雕有花草鸟兽。二层的木头拔檐向前伸出很多，就像是一座宽敞的阳台。吴家和对面书记家住的只是这座楼的厢房，矮小很多。

王长河说：“你家的院子虽然没我家的大，可这楼比我家盖得要好！想见过去的人多富裕多聪明啊！能盖得起这么好的楼房，现在的人连饭也吃不饱，哪能盖得起这么好的楼房！”

吴兰儿说：“这是我们村最好的房子。我听我娘说，土改时谁家也不敢住这么好的房子，又不愿意让我家一直住着，就划归村里当了库房。我家的厢房也是村里最好的，西厢房留给我家住，东厢房分给农会的主席家了。”

他们正说着话，吴兰儿看到对面村支书家的门帘掀开了，书记的老婆端着水出来了，她就连忙拉着王长河的手进自己屋子里去了。

吃过饭，他们说好了三天后到卫镇集上照相，然后王长河就和郭老七一起回石磨村去了。那时候说照相就是定亲的一个仪式。

三天后，王长河到大仓村接上吴兰儿到卫镇上照相，照了相就算是正式定亲了。两个人到卫镇路上要经过一个刘庄，吴兰儿的姐姐就嫁到了刘庄。两个人到刘庄叫上姐姐，三个人就相跟上到卫镇照相去了。

卫镇上这天正好赶集，“四大自由”的政策使得乡村的经济活动活跃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塞满了整个街道。三个年轻人挤过人群来到照相馆，照相馆里已经有许多年轻人等待照结婚照。大饥荒刚过，日子好过些了，人们就开始想着操持年轻人的婚事了。

等了一个半时辰，才轮着他们照相。照完相王长河带着姊妹俩到饭馆里一人吃了一碗肉丝面，完了王长河把她们送回到各自的村里，他们就分手回家了。

五天后，王长河又到吴兰儿家跑了一趟，把从照相馆里取出来的照片送给吴兰儿。吴兰儿的娘给他烙了三十个火烧让他带上去省城的路上吃。吃过饭，吴兰儿把王长河送到村口，就告别了。

这一年的秋天，王长河的老娘卖了了好多鸡蛋，王长河也攒了些工资，冬天过年的时候，他们就把婚事办了。

经济繁荣了些，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些，办婚事的就多了！

后来的统计数据显示，这两年的人口生育也弥补了前两年大饥荒造成的人口损失。

王长河结婚的当天，他的姨夫陈牤子也来祝贺了。吃酒席的间歇，王长河问了问姨夫，陈克功表哥到哪里工作了。陈牤子说，陈克功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后，被调到了大西北工作了，现在已经成了副师级干部。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陈克功是到大西北参加中国研制原子弹的秘密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