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否定了辛亥革命的资产阶级性质吗？
我们对于辛亥革命和孙中山的评价应该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即肯定其进步性又承认其局限性，不能片面拔高与全盘否定。中央的相关讲话是科学的全面的，决不能在断章取义的基础上片面理解，也不能出于对某些学者片面解读的反感来否定相关讲话。
近年来流行着一种观点，认为2011年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纪念大会和2016年孙中山诞辰150周年纪念大会上，中央的讲话中都表示辛亥革命“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这表明中央对于辛亥革命的定性变了，不再认为辛亥革命是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而认为其有超阶级的全民族性。更有甚者，有些人表示两个讲话中提出“中国共产党人是孙中山先生开创的革命事业最坚定的支持者、最亲密的合作者、最忠实的继承者”是中国共产党放弃了传统的以阶级斗争和实现共产主义为目标的传统社会主义模式，转向孙中山倡导的超阶级的三民主义模式。由于这一套说法影响甚大、流毒甚广，因此笔者不得不谈谈自己对相关讲话的看法乃至对辛亥革命和孙中山的评价。
其实，我们只要粗略看一下两个讲话中相应观点的上下文，就会看出这种说法是多么荒唐了。由于篇幅所限，这里仅仅引用一下2016年孙中山诞辰150周年讲话中的相关上下文：
【由于历史进程和社会条件的制约，辛亥革命虽然没有改变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没有改变中国人民的悲惨命运，没有完成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历史任务，但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打开了中国进步闸门……十月革命爆发后，马克思列宁主义传入中国，为孙中山先生认识世界和中国打开了新的视野。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孙中山先生同中国共产党人真诚合作，在中国共产党帮助下，把旧三民主义发展为新三民主义，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改组中国国民党，推动北伐战争取得胜利，把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推向前进……中国共产党人是孙中山先生革命事业最坚定的支持者、最忠诚的合作者、最忠实的继承者。在他生前，中国共产党人坚定支持孙中山先生的事业。在他身后，中国共产党人忠实继承孙中山先生的遗志，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英勇奋斗、继续前进，付出巨大牺牲，完成了孙中山先生的未竟事业，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实现了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在这个基础上，中国共产党人团结带领中国人民继续奋斗，完成了社会主义革命，确立了社会主义制度。】
只要简单看看上面这些引文，我们就可以发现，中央讲话中并没有改变从旧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这一关于中国革命史的经典论述，也没有否认辛亥革命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性质。所谓“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与传统的对辛亥革命“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定性并不矛盾，某些媒体舆论和专家学者完全是在断章取义。
具体说来，所谓“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仅仅是相对于辛亥革命以前的历史来说的。因为在辛亥革命以前，中国近代的革命运动即使是以“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定性来看，也是不完整的：太平天国运动虽然提出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发展资本主义的方案，但是一般认为起主导地位的仍然是旧式的农民战争。即使是包括笔者在内肯定太平天国近代资产阶级革命因素占了主要方面的少数人，也无法否认旧式的农民战争因素在整个运动中还占有很大的比重，所以太平天国运动很难算是“完整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义和团运动也与太平天国类似，甚至旧式的农民战争因素较之太平天国运动有过之无不及，当然也不能说“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戊戌变法虽然带有明确的资本主义指向，但是主要方式是自上而下的改良运动，连“革命”也算不上，当然更算不上“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因此，虽然在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就可以说进入了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阶段，但是这主要是从革命的任务来划分的。就革命的领导力量和革命的方式来看，只有辛亥革命才开始由资产阶级领导并采取武装起义的手段，可以说是达到了“完全意义上的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水平。
所以，如果要是把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和无产阶级新民主主义革命合称“近代民族民主革命”的话，那么我们当然只能说是辛亥革命而不是其他的革命与改革运动“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讲话的表述并无问题。同时，讲话当中“没有改变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没有改变中国人民的悲惨命运，没有完成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历史任务”等论述其实也就是在明确指出辛亥革命由于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局限性不可能实现最终胜利的前途。这些内容是关系辛亥革命定性的关键部分，也是我们评价辛亥革命时不可或缺的。
同样的道理，中国共产党人是孙中山事业“最忠实的继承者”的论述也是从整个中国革命史角度出发的，主要是强调两者在反帝反封建革命任务上，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革命目标上的一致性，没有也不可能否认中国共产党和孙中山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具体说来，强调中国共产党人是孙中山事业“最忠实的继承者”主要是从时间顺序来说的。因为孙中山开始革命的时代确实早于中国共产党，所以中国共产党始终把孙中山称之为“革命的先行者”。但是这并不代表孙中山的革命水平高于中国共产党，实际上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不久就已经实现了后来居上。正是中国共产党率先提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纲领，实现了把旧民主主义革命发展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转变。虽然孙中山后来也通过把旧三民主义发展为新三民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向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转变，但是这不仅在时间上晚于中国共产党，也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帮助。至于中国共产党之后的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纲领，更是孙中山远远达不到的。孙中山的最高纲领只不过是中国共产党最低纲领的基础，今天中国共产党的事业不仅完成了而且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年孙中山设想的水平。讲话当中“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孙中山先生同中国共产党人真诚合作，在中国共产党帮助下，把旧三民主义发展为新三民主义”，“在这个基础上，中国共产党人团结带领中国人民继续奋斗，完成了社会主义革命”等论述也已经明确的指出了这一点。
所以说，中央两个讲话中“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中国共产党人是孙中山先生开创的革命事业最坚定的支持者、最亲密的合作者、最忠实的继承者”等相关论述并没有改变对辛亥革命和孙中山的定性，某些学者与媒体对讲话进行断章取义，片面拔高辛亥革命和孙中山是不妥当的。
当然，我们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全盘否定辛亥革命和孙中山。由于当前某些学者与媒体违背历史事实片面的拔高辛亥革命引发了群众的反感，于是也出现了一些“辛亥革命把国家搞乱了，所以不应该搞辛亥革命”，甚至“如果不是孙中山死的早，就会充当蒋介石的角色”等等论述。
应该承认，辛亥革命以后北洋军阀统治下的中国的确比清政府时代更加混乱、更加黑暗，从“麦克马洪线”到“二十一条”等不平等条约都超出了清政府时代对民族利益的损害。但是，这并不是辛亥革命本身的错误，而是辛亥革命历史局限性导致的其最终失败这一结果使中国变得更黑暗。而且，也正是这种革命后混乱与黑暗的社会环境促使人们思考片面“向西方学习”的合理性，最终促使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所以我们不能因为辛亥革命失败之后北洋军阀统治比清政府更黑暗就认为不应该搞辛亥革命，这就好像抗日战争结束以后国民党签订了《中美商约》等诸多不平等条约并大搞劫收，使得沦陷区的人民普遍感觉其比日本统治下更加黑暗，我们也不能因此就简单的否认抗日战争，认为根本不应该搞抗日战争一样。
同样，我们也不能因为孙中山的早逝就简单地推断孙中山如果再多活若干年就一定会充当蒋介石的角色。孙中山与中国共产党之间当然是有分歧的，但是只要孙中山坚持反帝反封建的目标，两者的合作就不会破裂。实际上，世界历史上最为接近孙中山的是苏加诺，其最后的结果是被苏哈托把他和印尼共产党一块清除了(当然开始的时候还借了苏哈托的名义，但事实上苏哈托已经被软禁)，印尼的共产党也从未因为苏哈托的情况而否定苏加诺的历史功绩。
总之，我们对于辛亥革命和孙中山的评价应该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即肯定其进步性又承认其局限性，不能片面拔高与全盘否定。中央的相关讲话是科学的全面的，决不能在断章取义的基础上片面理解，也不能出于对某些学者片面解读的反感来否定相关讲话。
【鹿野，察网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