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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游戏”:伊斯兰社会的政治斗争、代际冲突与两性关系 | 文化纵横

2018-01-27 李峻石 中东观察员

2017-04-28 李峻石 文化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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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峻石 / 德国马普社会人类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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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人们既往的认知中,民族意识和宗教信仰往往被视作引发冲突或者产生政治分化的决定性因素,目前全球范围内的伊斯兰问题,似乎佐证了这一观点。但本文作者基于对非洲伊斯兰社会的实地考察,却提出地位争夺、政治权力往往在宗教和族群问题上发挥着重要影响,在穆斯林的实际行动中,上至国家层面的政治斗争,下至社会/家庭层面的代际互动和两性关系,其实都没有多少高深的理念蕴含其中。



本文旨在讨论伊斯兰教在埃及和苏丹这两个非洲国家的发展近况。地位争夺、政治权力、对仪式洁净性的要求这三者之间的相互关联,在埃及和苏丹传承百年直到今天仍坚不可摧。


 政治角逐


在最近几十年里,伊斯兰教的主导形式要求其信众严格追随。在苏丹,自1956年独立以来,主政的或者说通过相互遏制来碍政的两个政党自1989年以来退出执政。两个政党在历史上都源于苏菲教团,头领都极具个人领袖魅力。现在,这两个党都被看作“传统党”,其头领被视作已经被推翻了的“宗教贵族”的代表人物。新领导人不看重“传统”。他们所标榜的伊斯兰——我这里谈的是意识形态层面而非实践层面,因为实践层面在很多时候确实没有多少高深的理念蕴含其中。他们的最小化体现在想抹去伊斯兰教的一切历史积淀,回到《古兰经》和《逊奈》的图文读本、回到本真的《圣训》中所记载的先知言行,将这二者看成伊斯兰教法的真正源泉,以此净化伊斯兰教。他们对伊斯兰教最大化的做法体现在,对虔敬的形式没有限制,这些要求渗透生活中的各个领域,伊斯兰教法转化为对一切都有穿透力量的规则。这是一个新的发展,因为甚至在伊斯兰教的古典时期,只要习惯法不直接与伊斯兰教法冲突,其重要性就会被认可,统治者的法律(qanuun)和习惯法(aadat)都相安无事。


在埃及,伊斯兰话语对政府持批评性态度,认为政府是西方化的、道德堕落的;在苏丹,政府本身则采用伊斯兰的话语路线。不过,一些政府的批评者们认识到权力在多大程度上败坏了伊斯兰教,于是转而在伊斯兰教的基础上批评伊斯兰教的政府。“全国伊斯兰阵线”(Nationa Islamic Front,NIF)自1989年掌权以来,成功垄断了政治权力和经济命脉,并通过摧毁反对派的商业活动而削弱其实力。


 权威争夺


抛开这些政治层面上的情形,即便在家庭内的代际互动中,我们也可以观察到人们如何争夺地位以及争取自己的行动空间。这些家庭内部的或者说微观社会形式的竞争,也贯穿了关于洁净和虔信的理念。


在许多伊斯兰社会里,圣纪节即先知穆罕默德的生日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但是,这些现代的伊斯兰主义者拒绝这一节日,在他们之前,沙特阿拉伯的瓦哈比派也曾拒绝圣纪节。如果从经典《逊奈》出发的话,这完全有其道理:先知不庆祝他自己的生日,因而这一节庆不能被推崇。在一项关于开罗女性生活方式的研究中,作者在描写年轻的女大学生经过哪些不同阶段变得更为虔敬时,也探讨了关于过生日的议题。一位年轻的女大学生要庆祝自己的生日,其意图是要借此聚集更多的力量,让自己对伊斯兰教更为投入。她的一位朋友已经接受了一种更为复杂的蒙面规则(form of veiling),即已经达到了更高阶段的“投入”状态,劝阻她不要举行这样的活动,“说服她放弃这种异教徒的习惯”。作者接下来解释道:“在伊斯兰阵营中,一直有是否该将庆祝活动正当化或者非正当化的讨论。一个非常强大的派别主张只庆祝那些伊斯兰教原有的节日。”当然这位女大学生完全可以按照通行的基督教日历来庆祝生日,而先知的圣纪节以及其他伊斯兰教的节日都是依据穆斯林历法来举行的。采用不同的历法完全可以把不同的事件区分开来,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普通人的生日会被赋予宗教性的意义、会被看成多质性的宗教实践。但是,这后面有另外一种逻辑:无论怎样清白的庆祝活动,只要不被伊斯兰教义明确推崇,就应该被禁止。对伊斯兰教法的使用,不光是清除人们生活中出现的被禁止之事,同时也是要将人的生活限制在伊斯兰教义明确推崇的范围之内,不要越雷池半步。是否庆祝生日只是一个指标,它表明的是,关于法律的功能人们有不同的理念。


非洲穆斯林的人口正处于快速增长期


依据道德上的洁净程度,在大学生群组之内以及群组与群组之间都会形成等级序列。“普通的女大学生”,这是说她们还没有接受较为严格的蒙面规则,似乎在面对一个很难的游戏。她们一方面要在混合性别群组里的年轻男性面前显出吸引力;另一方面要严守性道德,即便在这些接受“西方化”的大学生当中,与欧洲的同代人相比,这里对性道德的要求也是相当有限制性的。另外的一些大学生群组并非混合性别,只有女生可以参加。在这些女性伊斯兰主义者中,方向是明确的:人们根据自己对宗教深入的情况,一级一级地践行更为严格的行为方式,没有什么中间道路可走。属于这一群组的人,如果想在性别混合群组里获得较高的地位,似乎是不可能的,那是在真主的要求和魔鬼的要求之间达成妥协。


在代际权威争夺中,伊斯兰教的洁净话语也被派上用场,给大学生们以机会来挑战父母的权威,即使他们父母那一代是在相对世俗化、自由化的文化氛围中成长起来的。表面上,年轻人也会遵循先知的教诲尊重父母的权威,但每当父母的要求与更具宗教倾向的同龄组的要求相背时,父母的要求就被认为是有违真主意志的。因为真主的意志高于父母的命令,年青一代可以改变父母权威的边界,并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自主决定的新空间。


 两性关系


对这种话语进行应用的另外一个领域便是跨性别策略。年轻的未婚女性利用伊斯兰的标准来给她们的男朋友们划定“尊重边界”。在某一个案中,一位女性以突然接受了一种复杂的蒙面方式(a complex form of veiling),暂时中断了与男朋友的关系,因为这位男朋友一直有性方面的要求。贞洁-拒绝轻浮的温柔和玩笑式的言语交流,以及在限制这些行为方式时所使用的与宗教相关的理由,都可以提高年轻女性的身价,无论是作为一个受尊敬的人还是在婚姻市场上,还没有统计数字表明这样的策略是否有助于年轻女性找到心仪的配偶。


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在混合性别的群组里,女大学生们在使用一些另类策略:保持性感,但是不对性要求让步。那些严格实行蒙面的年轻女性则采用不同的策略:她们将女性的吸引力保留、隐藏起来,这或许有助于将男人成功地驯服、使其转变为负责的丈夫,或许会让他们失望到对她们放手。


这些年轻的女大学生用数字标尺来确定不同的“虔敬”程度——从百分之零到百分之百的穆斯林。对于我们这些有着完全不同神学背景的欧洲人来说,这种态度听起来很像是在做会计统计汇总,如19世纪提加尼教团(Ti Jiaani)的人在计算祈祷词的功效一样。这里的例子可见,一位女大学生在用什么样的标准来把自己和别人放在这个标尺上:“吉哈敬重舒如可关于伊斯兰的知识,但是她把舒如可不穿长袍这个事实看成是她的缺点。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吉哈认定舒如可的宗教程度是65%(这比她给自己认定的55%还要好)。”


在一项关于非洲东北苏丹首都喀土穆的研究中,可以读到另外一些女性策略。这些个案研究分析了伊斯兰话语在微观层面上的应用:在情侣之间、在父母与子女之间、在校园里的大学生群体内部,甚至在同胞兄弟姐妹的群组中也存在这样的权力游戏。


本文摘自《何故为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小标题系编者所拟,文字略有调整,感谢出版方的授权,图片来源于网络,欢迎个人分享,媒体转载请联系版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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